記者 丁繼坡

他在成為畫家之前是個農民，鄉間生活的經驗與磨煉造就了他樸實無華、堅韌不拔的性格；他癡迷繪畫、用心鉆研，潛心十年，用飽蘸熱情的畫筆，將牛這一常見題材繪著筆端，成就百米長卷《群牛圖》，亮相中國國家畫院美術館；他愛牛、畫牛、贊美牛，常說自己就是一頭默默躬耕畫壇的“老黃牛”，來源于田野、耕耘于田野。他就是趙尊清。

《驚雷》

人物簡介

趙尊清，1954年出生于河南省遂平縣沈寨鎮羅池坑村，現為中國工筆畫學會會員、河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河南省花鳥畫研究會常務理事、遂平縣美協首屆主席。作品曾入選全國第二屆花鳥畫展覽、“亞亨杯”全國繪畫書法精品展、5·23全國美術作品展覽、迎奧運全國中國畫展、國際華人詩書畫印藝術大展等，多次在全國大展和河南省美術作品展覽中榮獲優秀獎、佳作獎、銅獎等，并入編《中國文化遺產年鑒》。

《收獲》

趙尊清祖輩能寫善畫。據他介紹，他的二爺爺不僅寫得一手好小楷，而且繪畫水平也很高，尤其畫的老虎在附近鄉村遠近聞名。趙尊清自記事起就常見二爺爺畫老虎，幽澗深山，上山虎步履自在、氣定神閑；松林流水，下山虎威風凜凜、目光如炬……不同形態的老虎在二爺爺的筆墨勾勒下栩栩如生。長期耳濡目染，他的內心萌發了藝術的種子，對畫畫越來越喜愛。

巧遇啟蒙恩師 真誠打動拜師學藝

“我的啟蒙老師叫趙志祥，是他帶領我走上繪畫之路，是我一輩子的恩師。”每每談起學習繪畫的人生經歷，趙尊清總要提到自己的啟蒙老師趙志祥。多年后，趙尊清仍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恩師畫畫時的情景。“村里來了一個走村串巷的花鳥繪畫藝人，畫得可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趙尊清13歲那年的一天早上，正在屋里睡覺，突然被鄰居的喊聲驚醒。“花鳥畫。”他聽到這幾個字立刻翻身坐起，連忙穿上鞋，臉也顧不上洗就跟隨鄰居一起去看。原來，村里有一家要做家具，就請了一位會給家具畫裝飾畫的親戚，鄰居見了立刻想到趙尊清特別愛畫畫，就特意去喊他來看。走進院子，趙尊清一眼就看到有一個人正拿著畫筆畫畫。只見那人寥寥幾筆，一幅多姿多彩的花鳥畫就呈現在眼前。這個畫畫的人就是趙志祥，是離羅池坑村有15里地的呂店村人，業余時間畫花鳥畫。這是趙尊清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寫意花鳥畫，他一下就被震撼了。趙尊清看得癡迷，心靈深處的震撼讓他迫切想學習畫畫。

《春滿農家》

為了更好地學習，趙尊清央求父親趙圣林把趙志祥請到家中吃住。父親同意并非常熱情地招待了趙志祥。為了能多看趙志祥畫畫、多和趙志祥交流，正在讀小學的趙尊清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請假全天跟隨學習。趙尊清的父親是一位非常開明的家長，也很支持兒子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得到父親的許可后，趙尊清立刻向班主任兼美術老師請假，同樣得到了支持，班主任還提出返校后會給他補課，這些都給了趙尊清學習繪畫莫大的鼓勵。隨后的幾天，趙志祥利用閑暇晚上畫畫白天賣，趙尊清就天天跟在他身邊，認真看他畫畫。10天后，趙志祥就要離開了。10天的朝夕相處，趙志祥很喜歡這個熱愛畫畫又頗有天賦的孩子，也被他對畫畫的熱愛和執著所打動。臨走時，趙志祥送給了趙尊清水彩顏料、毛筆和6幅花鳥畫。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水彩顏料在偏僻的鄉村很難購買，這些溫暖的舉動無疑給了趙尊清學習、探索繪畫的巨大動力。從此，趙尊清走上了習畫之路，他與趙志祥亦師亦友的情誼愈加深厚。逢年過節，趙尊清都會帶著禮物去看望趙志祥，也會帶著自己的作品向趙志祥請教，趙志祥把珍藏的豎版《芥子園》等繪畫書籍交給他臨摹研究。

作為農村孩子，貧困的家境根本無力負擔他畫畫的費用，沒有水彩顏料，他就拿起樹枝畫其所愛。后來在縣設備廠上班的父親省吃儉用為他買水彩顏料，還把工廠廢棄不用的紙收集到一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背著30多斤的紙步行50多里地給他送回家，這更激勵他筆耕不輟。得益于家庭文化的熏陶傳承、父親的大力支持和恩師趙志祥的指導，趙尊清如饑似渴地學習，勤奮努力讓極具天賦的他很快入了門，繪畫技藝突飛猛進，四樣屏、領袖像……他都能畫得有模有樣，成為同學和鄰居眼中的小小畫手，受到夸贊。

為了畫畫 從工廠回到農村

初中畢業后，趙尊清接替父親的工作到縣設備廠上班。會畫畫的趙尊清被廠里安排負責宣傳工作，主要是畫漫畫刊、出板報，這讓他有更多的機會練習畫畫。除了國畫，他又逐漸接觸了油畫、水彩畫。他的繪畫特長和巧妙的藝術構思讓廠里在全縣舉辦的大型比賽中獲得大獎。有一年，當時的地區工業部門從全地區每個縣選派一人參加宣傳培訓，經過20天的培訓，每人創作一幅作品。趙尊清創作的《勞動最光榮》入選地區展覽，受到極大好評。

上世紀8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工廠開始轉入大生產，趙尊清在廠里畫畫的機會越來越少，這讓他很苦悶。幾經思考，為了能自由畫畫，他向廠里提交了放棄工作回農村老家的申請，這讓很多同事和親人都不理解，跑來勸他甚至找到他的父親，但開明的父親給了他充分的理解和鼓勵，這讓趙尊清至今感慨。

 迫于生計多方嘗試 無奈學習商品畫

初回農村，趙尊清對種地一竅不通，年年收成甚微。一家6口人的生計全靠父親的微薄工資。1984年，父親去世，家里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趙尊清嘗試創作工藝品賣錢。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從縣文化館得到一本關于泥人藝術的書，就學習捏泥人。想到過年晚上家家有點蠟燭的民俗，他決定捏獅子造型的蠟燭底座——蠟獅。經過幾個月的辛苦創作，他終于捏好了1000對神態各異的蠟獅。但由于當地人沒有買蠟燭底座的習慣，臨近過年，他捏的蠟獅也沒有賣出去。

此后，趙尊清又嘗試畫年畫。無數個夜晚，他都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靜心畫畫。多年主攻花鳥畫的趙尊清一出手就顯示出深厚的藝術功力。他根據年俗喜慶特點將年畫分為春夏秋冬四個系列，花系列主要是春有牡丹、夏有荷花、秋有菊花、冬有梅花，鳥類有喜鵲、綬帶鳥、雉雞、孔雀、白鶴等，畫作又分中堂畫、四條屏畫等。由于構思巧妙、繪畫細膩生動，趙尊清畫的年畫很受歡迎，附近村莊幾乎家家戶戶掛的都是他畫的年畫。

上世紀80年代初，很多單位、家庭、企業在喜慶的日子都會購買玻璃畫祝賀。1986年，趙尊清途經西平縣工藝美術店，館長朱國學誠摯邀請他在美術館學畫玻璃畫，深厚的美術功底讓他很快就掌握了玻璃畫的創作要領。當時玻璃畫在當地極為暢銷，訂單絡繹不絕，趙尊清開始以畫養家，從最初每天掙5元，到后來每天掙五六十元，在當時是一筆不菲的收入。1991年的一天，趙尊清從電視上看到一則招聘廣告，駐馬店丹鳳繡花廠招聘4名工作人員，其中1名是設計人員。他決定去試試。第二天，他帶了自己創作的一套工藝四條屏畫以及在市里獲獎的證書前去應聘，被聘請為設計員。兩年后，他被同行介紹到開封工藝美術館畫商品畫《清明上河圖》。

選擇創作重點 思考打造自己的繪畫風格

在開封期間，趙尊清結識了專畫牡丹的河南省著名畫家王少卿的兒子，并通過他的引薦見到了王少卿本人。王少卿對趙尊清帶去的一系列作品表現出很高的興趣，觀看仔細后作了指導。同時，王少卿還幫助趙尊清篩選出一幅鄉土氣息濃郁的《紅梅雀群》參加了河南省第七屆花鳥畫展，榮獲二等獎。王少卿鼓勵趙尊清：“一定要選擇創作重點，打造屬于自己的繪畫風格。”

“是王老師給我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趙尊清說。王少卿的話讓趙尊清開始一次次追問內心、一遍遍思考：為什么而創作、創作什么、怎么創作，怎樣才能形成自己的繪畫風格？

那是一個早春的傍晚，趙尊清流連在鄉下田間，四處望去，遠山開始、草木復蘇，無遮無掩的曠野上春光爛漫。這個時候，村鄰正忙著春耕，不遠處有幾頭剛剛卸去轅的黃牛，有的臥在新犁過的地壟里悠然反芻，有的俯首啃食小草，有的昂首向天悵然哞叫。此情此景，讓趙尊清內心深處對牛那種割舍不斷的情感油然而生，勤勞、樸實、憨厚、任勞任怨……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動物，之于鄉村生活的重要性，以及所體現的精神與鄉村精神乃至中國傳統文化要旨的息息相通深深打動了他。多么好的題材呀！那一刻，趙尊清萌發了將創作重點置于畫牛的念頭。

“牛對農民的情感是質樸與純真的，我本身就是一頭‘牛’，來自田野，最終還要回歸田野。”趙尊清說。趙尊清愛牛、贊美老黃牛的精神。早年間，趙尊清有一次在鄉里集市上看到一頭待宰殺的老黃牛，老黃牛像通人性一樣在流淚，趙尊清也心疼得直掉眼淚。他想把老黃牛買下來，由于經濟拮據，多方奔走也沒能借夠錢。回家后，他懊悔不已，還為此寫下了長篇日記。以黃牛為創作對象，通過黃牛來表達他的精神訴求和文化思考，是他生命的自然生發，也是作為一個農民最本真的表達，更是他情感的天然噴涌。這讓他的創作堅定而充滿活力。

鄉村生活滋養了趙尊清的生命，作為農民的他，對牛自然再熟悉不過。然而，為了畫好牛，他花費4年時間專門住在養牛戶家中，以創作者的身份去觀察牛的表情、動作和姿態。有時，他一坐就是一兩小時，只為把牛的某個細節爛熟于心。他紙筆不離手，堅持天天寫生，積累了數千幅寫生稿。他也因此交了很多養牛的朋友。遂平縣車站街道辦事處的張收就是其中一位，這個養了一輩子牛的農民，對牛的體貌特征了如指掌。趙尊清聽說后如獲至寶，多次到他家中求教，張收被趙尊清的執著感動，告訴他很多常識：牛肚在哪邊，懷牛犢在哪邊，牛走路先抬哪只腳，爭斗時是夾著尾巴還是拖著尾巴，甚至公牛的穴在哪，母牛的穴在哪……這些都確保了趙尊清創作的精準。

潛心十年成就百米長卷 飽含一個農民兒子最本真的感情

趙尊清選定了創作，選定了牛，就開始放棄畫商品畫掙錢，放棄所有空閑時間，踏踏實實，專心畫牛。在沉寂下來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因為對畫畫的執著變得單調而充實，極少應酬，一門心思沉浸于學習和創作之中。

畫家趙尊清

心藝術之境，愛其所愛，這樣的堅持，一做就是10年。“為了畫牛，我沒再畫過商品畫，在城里老底子很快吃空了，當時很多朋友勸我別再畫了，一天到晚待在家里靠什么生活？我感到壓力很大。為了貼補家用，我的妻子潘蘭先后到玻璃廠砸玻璃、手套廠剪線……不辭辛苦，卻毫無怨言，小兒子竟放棄學業偷偷外出打工。”回憶起那段艱苦的歲月，趙尊清感慨萬端。

肩扛一般人難以承受的孤寂和艱辛，憑借鍥而不舍的牛勁，趙尊清在畫牛的道路上踏踏實實、埋頭苦干。可喜的是，趙尊清開始畫牛的第一幅作品就獲得了河南省美術作品展覽三等獎，這更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

清水玄墨伴十載，勤勉換得萬畝綠。收集資料3年、起工筆畫鉛筆稿2年、畫正稿5年，2008年7月，趙尊清10年幾易其稿的巨幅工筆《群牛圖》終于問世。畫卷清淡古樸，以工筆細描為主，長121米，寬1.9米，主體描繪了姿態迥異的318頭牛，它們或俯首或昂頭、或行或駐、或飲水或游戲；性情各異：活潑的、沉靜的、諧趣的、懶散的、郁悶的，活靈活現、惟妙惟肖。背景以清水玄墨再現鄉村所有自然的場景，幽遠之感呼之欲出。整幅畫卷既可獨立成章，又可相互照應，渾然一體。趙尊清在長卷中有意識地對畫面語言進行了探索與創新，將寫實與寫意、傳統筆墨與肌理效果、工筆細描與潑墨重彩有機結合，形成一種獨特的和諧美感。

2009年9月12日，“華夏牛魂·趙尊清工筆《群牛圖》長卷展覽”在中國國家畫院美術館舉辦，一下征服了來自美術界的各方人士。時任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觀其畫后驚嘆曰：“其一造型準確、其二構圖精妙、其三鄉土氣息濃郁。”中國工筆畫學會會長林凡、著名評論家夏碩琦等在京的20多位著名評論家和畫家就《群牛圖》專門召開作品研討會，給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贊揚，并一致認為，《群牛圖》不僅展示了牛的日常生活，也是鄉土文化的圖像再現，更是畫者對鄉村精神的深情表達，無疑是一道鄉村風情與藝術品位和諧呈現的美麗風景。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傳統是根，中國畫是我們的傳統文化，只有傳承才能發展；生活是泉，藝術來源于生活，一定要真見過、真感悟才能打動人；自然有果，功到自然成，畫得多了，自然就會有自己的風格特點；隨時出新，繪畫藝術也要講究與時俱進，要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出新出彩。”多年的繪畫實踐讓趙尊清有著深刻的感悟。

在趙尊清看來，10年傾心畫牛終成百米長卷，只是他藝術創作路上的一個“小站點”，是重新上路的起點。畫牛，處于生活的第一現場，以情感與文化相生的筆墨，以鄉村文化為思考的切入點，操守筆墨的傳統，放眼繪畫的實時創新，是他一生的追求。近幾年，趙尊清仍然堅持每年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用來寫生。他構思創作了“走出地平線”農民題材、“工人贊歌”工人系列等作品，其中“走出地平線”農民題材的300多幅作品已經完成，該作品從政治、文化、生活、風俗等方面反映河南農民的精神面貌，歌頌新時代新農民新風貌，該系列還有改革開放以來的100幅農民題材畫作正在創作中；他歷時近1年時間創作的反映遂平縣設備廠歷史變遷的“工人贊歌”工人系列100幅作品已經完成，即將捐獻給遂平縣1955工業文化創意園。“接下來，我想到南方寫生，希望可以創作一個反映我國南北方人物風貌差異特點的系列作品。”趙尊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