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

5月9日傍晚，國家網信辦聯合調查組公布進駐百度調查結果，距離5月2日傍晚宣布成立調查組恰好一周。這一周無疑是對百度的考驗，事實上更是對中國互聯網治理體制及其代理人國家網信辦的考驗。由魏則西事件觸發、經輿論強力發酵，到國家行政力量介入對事關公眾利益的網絡信息的管理，這一姿態本身標志著中國互聯網治理向前邁進了一步；而網信辦能否向公眾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又備受關注。

9日公布的調查結果包括調查結論和整改要求兩個部分。總體看來，調查結論陳述客觀，三條整改要求切對問題核心、回應了網民期待、指令清晰、力度遞進。

重置中國網絡空間發展的權重

中國接入互聯網22年，不論是就互聯網本身的技術與產業進步而言、還是互聯網推動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而言，成就卓著自不待言，卻也喜憂參半！隨著網絡安全威脅、網上虛假信息泛濫、搜索引擎競價排名等問題的積累和一次又一次的事件爆發，當下到了這樣一個時刻：我們迫切需要重新思考最原初的問題，為什么要發展互聯網？僅僅是為追求技術的無窮進步、為無限拓展經濟利益的獲取途徑而已么？技術維度和經濟維度固然是基礎，但如若僅僅停留在此，就不啻于抹殺了互聯網的本質，即：在最廣大范圍內服務人、賦能人！中國網絡空間發展的最大權重，應回到并始終落在人的維度，國人與公眾的利益應永遠是第一位的。

國家網信辦要求百度全面清理事關人民生命健康安全的商業推廣服務、改變競價排名機制，“不能僅以給錢多少作為排位標準”，是對百度以及整個走得太快忘了為何出發的中國互聯網行業的當頭棒喝！人性的光輝往往在困境與落寞中顯現，而歷史上每一場轟轟烈烈的發展卻往往是對人性道德的考驗、也是推動治理機制完善的最好契機！人類社會的進程總是在美好初衷、利益驅動、道德覺醒與制度約束的博弈與互動中滾滾向前，這其中人及公眾利益應是恒常的第一權重。

伴隨這當頭棒喝打下去的，是網信辦對百度建立先行賠付等網民權益保障機制的具體要求——從利益和信譽雙管齊下，促令百度等互聯網公司拿出前所未有的謹慎態度來對待自身平臺上所提供的商業信息。先行賠付這一概念被首次運用于中國網信治理，可能對下一步構建我國互聯網企業社會責任體系、尤其是對那些業已完成原始財富積累的中大型互聯網公司履行社會責任形成意義指導。

探索有中國特色的網信治理體系

網絡空間治理是當下全球共同探討的命題，而我國面臨的挑戰可能更為錯綜?；ヂ摼W在中國的發展恰逢中國社會轉型劇變的二十載，兩者相疊加，其復雜程度前所未有、世界未有，因此中國的互聯網治理難度也是獨一無二的！在國內，作為互聯網與我國經濟社會各領域深度融合的“互聯網＋”既是國策也是現實；作為現實，它既充滿機遇、也意味著傳統社會領域長期存在的諸多問題與矛盾衍生到了互聯網上，在網絡空間中快速積累、逐漸顯現、突然爆發。

從治理的層面看，此次國家網信辦聯合相關部門調查百度，是對互聯網企業的整頓，同時直接推動了醫療行業的整頓——5月9日下午，國家衛生計生委也發布了對武警北京總隊第二醫院的調查結果，認為存在科室違規合作、發布虛假信息和醫療廣告誤導患者及公眾等問題，將移送司法處理。此外，網信辦表示下一步將加快出臺《互聯網信息搜索服務管理規定》，國家工商總局則將加快出臺《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兩份調查結果的公布以及兩個規定的出臺計劃揭示，在我國“互聯網＋”當中還包含一層“互聯網治理＋”的重要意義——網信治理不僅僅是針對互聯網的治理，還事關諸業乃至整個國家的綜合治理，換言之，在今天的中國，網信治理業已成為國家治理的一個重要平臺。

探索能與國際對話的中國網信治理體系

在處理國內事務的同時，中國的網信治理體系又要發展與國際對話的能力，這一任務十分緊迫！事實上近期發生的魏則西事件以及百度競價排名等現象頗受外媒和國際輿論關注，而毋庸諱言，長期以來國際上對中國互聯網形象的認知、尤其是中國網信治理的認知也是褒貶參半的。然而要最大可能尋求我國網絡空間的發展、并以一個積極姿態融入全球網絡空間發展中去，首先必須要竭力爭取到一個可溝通的、能互相理解的、包容友善的國際環境。

當前我國國內客觀現實的特殊性決定了我國網信治理方式、尤其是具體措施的特殊性，然而這并不排斥在以人為本的互聯網發展宗旨、以公共利益為最大權重和原則的政策法規等層面與全球對接對話，在互聯網倫理層面更應是求同遠大于存異的！而這些正是互聯網的核心和本質。筆者再次呼吁，我國網信治理者、新聞工作者、學界同仁攜手努力，為發展中、試錯中的中國互聯網爭取一個包容的內外部環境。畢竟，我們誰都無法回到前互聯網時代了，歷史的進程不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