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會戰,終結日軍戰略進攻
摘要:然而數字無法計量的是周光元目睹烈火吞噬人體時的戰栗,蕭和潤看著父親被捆縛于棗樹時的絕望,謝先禮在百名日軍槍口下佯裝拾彈殼的機智。在江口遺址,肖祥生手持金屬探測器在山林間“尋寶”的身影,成為連接兩個世紀的剪影。永恒的雪峰山 今日雪峰山,硝煙散盡,生機盎然。
邵陽日報全媒體記者 袁進田 蔣玲慧 王朝帥

中國軍隊100軍、74軍曾扎營的碧云山庵堂 石周鑫/攝

江口鎮抗日戰爭革命烈士紀念塔 蔣玲慧/攝
2025年盛夏,湖南省邵陽市洞口縣黃橋鎮安樂村,96歲的周光元胸前的抗戰紀念章在風扇攪動的光影里無聲閃耀。他摩挲著冰涼的金屬,目光仿佛穿透80年煙云:“看著這些,我就想起龍潭山上那場火……”
1945年4月末,周光元所在連隊據守龍潭西北平山頂,咫尺之遙的尖頂高山盤踞著日軍,戰馬嘶鳴清晰可聞。山頂營地里,3名膚色迥異的美國顧問正指揮著天空中的鐵翼。當空襲效果不佳,年長顧問對著發報機的咆哮震得山風瑟縮;而當燃燒彈如天火墜落,周光元透過望遠鏡目睹了工事里的敵人被消滅。
硝煙散盡,6名俘虜被稻草緊緊縛住押解下山。少年士兵注視著俘虜腕上深陷的草繩勒痕,彼時只覺那是勝利的標記。多年后他方徹悟,戰爭早已將無數生命勒進同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
這是雪峰山會戰(又稱湘西會戰或芷江作戰)的一個縮影。雪峰山會戰(1945年4~6月)是中國軍隊對日軍的最后一次大規模會戰,這場勝利標志著日軍戰略進攻的徹底終結。雪峰山既藏著無數驚心動魄的抗戰故事,又展現了邵陽作為抗戰主戰場的英雄史詩,是一座英雄之山。
山河喋血
距離龍潭戰場不遠,湖南省邵陽市洞口縣高倉村的8歲孩童蕭和潤在1945年4月的冷雨里撐開家中唯一的油紙傘,拜別因腿傷無法遠行的父親。逃亡途中,身后洞口塘方向炸雷般的槍炮聲讓他在姐夫背上哭到天明。10日后歸家,等待他們的卻是廢墟:門板焚毀,稻谷散地,深埋的碗碟被掘出砸碎。尚未及清理瘡痍,日本兵4把烏黑的槍口已對準田里勞作的父親。
藏身荊棘叢中,蕭和潤目睹父親被捆縛于棗樹干上押走。當洞口塘方向雪峰山山腳爆出密集交火的聲音,有村民嘶喊:“中國軍隊在追擊!日本兵敗退了!”晨曦中槍聲零落,狼狽歸來的父親帶來虎口脫險的傳奇——他被抓作挑夫,趁中國軍隊反攻之機帶路追擊日軍,又翻山越嶺尋回家人。
而10歲的謝先禮與父親謝洪泰在饑餓驅使下,冒險進入洞口塘附近山谷,在撿拾彈殼時與百余日軍猝然遭遇。父親僥幸脫身,少年獨自面對異國軍官的盤問。他鎮定地反復拾起、放下彈殼表明來意,日軍搜身后將他晾在一旁。就在敵人松懈瞬間,少年如脫兔般狂奔數小時,最終與驚惶的父親重逢于村中。數日后父子不幸再陷敵手,被逼帶路尋糧。他們佯裝帶路在村中迂回,趁敵不備再次成功逃脫。
峭壁豐碑
雪峰山脈腹地的江口鎮懸崖壁立,扼守“湘西東大門”。1945年4月,10歲的肖祥生見證了那場被后世稱為“江口阻擊戰”的血戰。
日軍為奪取芷江機場,投入1.4萬余兵力猛攻江口。硝煙彌漫中,整個村鎮以血肉之軀支持前線:18歲的龍世和頭皮被子彈擦破鮮血直流,仍一日4趟送飯上陣地;20歲的朱府生帶領20名青年肩挑彈藥夜行高山小道,壓腫肩膀、穿爛5雙草鞋;村民蕭前秧背負受傷副連長摸黑奔走4公里送醫……這些身影深深烙印在少年心中。
“我10歲‘參戰’,一直當自己是隊伍里的一分子。”這樸素信念支撐著肖祥生走過漫長歲月。1998年,當年指揮江口阻擊戰的鐘雄飛團長之子鐘敦禮尋訪而來,年過六十的他慨然承諾守護遺址。此后20多年,他定期清除戰壕荒草,甚至手持金屬探測器在莽莽山林中搜尋戰爭遺存。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挖掘都是對歷史的虔誠打撈,那些深埋的彈殼與殘片,是大地未曾愈合的記憶創口。
今年,他將畢生收集的10件戰場文物全數捐出。當最后一枚銹跡斑斑的彈殼離開掌心,老人仿佛卸下了無形的歷史重擔——少年時未竟的“運輸”任務,終于在耄耋之年抵達終點。
峰巒作證
2025年盛夏,雪峰山無言矗立。周光元堂屋外的稻浪在熱風中翻涌,謝先禮手中那枚81年前拾得的彈殼早已黯淡無光,蕭和潤書頁上的淚痕卻依然新鮮如昨。當勝利的歡呼沉寂了80個春秋,這些深藏山間的記憶碎片仍在固執地折射著1945年的血火之光。
雪峰山戰役作為抗日戰爭最后一場大規模會戰,其勝利徹底終結了日軍的戰略進攻能力。歷史的宏大敘事之下,是無數個體命運被戰爭機器碾壓的創痛與微光:一個孩童在雨中的油紙傘,少年手中冰涼的彈殼,老人溝壑縱橫的面頰上無聲的淚。
肖祥生們用一生守護的不僅是戰壕遺址,更是一種拒絕遺忘的姿勢——當和平年代的人們穿行于雪峰山蔥蘢的稻浪與果香中,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始終深植于層巒疊嶂之間,如同大地深處的礦脈,默默訴說著勇氣、犧牲與生命在極端時刻迸發出的驚人韌性。
80年歲月沖刷,山河重歸靜好。唯有雪峰山嶙峋的脊背記得,那些火與血、淚與笑如何共同熔鑄成民族命運轉折的界碑——它見證了一場戰爭的終結,也開啟了人們對和平更為深邃恒久的凝視。
不滅的星火
在洞口縣檔案館泛黃的《雪峰山決戰》戰報中,冰冷的數字記錄著這場戰役的慘烈:中國軍隊傷亡2.7萬余人,日軍傷亡3.5萬余人。然而數字無法計量的是周光元目睹烈火吞噬人體時的戰栗,蕭和潤看著父親被捆縛于棗樹時的絕望,謝先禮在百名日軍槍口下佯裝拾彈殼的機智。
歷史學家指出,雪峰山會戰是日軍戰略進攻能力的“最后一根絞索”。當日本兵在江口峭壁下尸橫遍野,在龍潭山頭化為焦炭,在洞口塘谷地餓得兩眼發昏時,其“大陸打通作戰”的野心已徹底破產。芷江機場安然無恙,中美空軍仍能如鷹隼般從這片土地起飛,給予日軍致命打擊。
然而,勝利的代價浸透邵陽的每一寸土地。在高倉村廢墟中,蕭和潤一家在棗樹下相擁而泣;在平青村,謝先禮父子逃脫后聽聞日軍被殲滅的歡呼;在江口鎮,肖祥生目睹擔架抬下血肉模糊的士兵。這些畫面如同戰爭膠片上永不褪色的幀格。
尤其令人動容的是普通百姓迸發出的驚人勇氣。當10歲的肖祥生穿梭于彈雨運送物資,當18歲的龍世和頭頂流血仍堅持送飯,當20歲的朱府生們肩挑彈藥夜穿險徑,他們用血肉之軀筑起了另一道雪峰山。這些平民英雄的身影,在官方戰史中或許只是模糊背景,卻是歷史最真實的底色。
記憶的傳承
八十載春秋流轉,記憶的守護成為另一場無聲戰役。在江口遺址,肖祥生手持金屬探測器在山林間“尋寶”的身影,成為連接兩個世紀的剪影。他每一次彎腰探測,都是對歷史的虔誠打撈;每一枚出土的彈殼,都是被喚醒的記憶密碼。
“有人想出高價購買,我說不賣。”當肖祥生將畢生收集的戰場文物捐出時,完成的是比少年時代更重要的“運輸任務”——將民族記憶安全送達未來。這些銹跡斑斑的戰爭遺物,在博物館展柜中繼續訴說著1945年的故事,警示后人和平的代價。
在民間,記憶以更樸素的方式傳承。周光元胸前的紀念章成為孫輩觸摸歷史的媒介;謝先禮反復摩挲的彈殼是連接1945年那個機智少年的信物;蕭和潤泛黃書頁上的淚痕,則是最鮮活的歷史注解。當親歷者逐漸凋零,這些物件成為記憶的接力棒。
永恒的雪峰山
今日雪峰山,硝煙散盡,生機盎然。龍潭山草木蔥蘢,難覓當年痕跡;高倉村棗樹亭亭如蓋,掩去捆縛的創痛;江口鎮懸崖依然險峻,但游人所見已是云海奇觀。自然以強大的修復力撫平戰爭創傷,而人類記憶的責任是保留那些不應被抹去的刻痕。
當人們穿行于雪峰山區的稻田與果園,那些深藏的故事如同地下伏流,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涌出——也許是一枚偶然翻出的彈殼,也許是老人突然講述的往事,也許是遺址前一塊沉默的紀念碑。這些記憶的泉眼提醒我們:眼前的和平田園,曾是血火焦土。
站在抗戰勝利80周年的歷史節點回望,雪峰山不僅是地理坐標,更是精神地標。它見證了一個民族從血火中站起的雄姿,也提醒人們:真正的勝利不僅是戰勝敵人,更是在和平年代依然保持對歷史的敬畏,在歲月靜好中不忘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唯其如此,雪峰山的烽火歲月才能永遠燃燒在后人心中,照亮前行的路途。
責任編輯:楊姍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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