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

五十年的時光，如同一場悠長的夢；歲月流轉，如同流沙在指間劃過，留下的卻是一片深情，都是如初的回憶。

說話間，新年即到，雖是高興的事，卻比不得少時那般興奮，童年的記憶里裝滿了過年的故事，那些故事里都有母親。那時，過年就是一件事：磕頭拜年，兩個字：吃、玩。

在過去，磕頭就是表達感恩的最高禮儀。我的老家至今仍保留著給長輩磕頭拜年的傳統，在這一跪一拜中，孝道潛移默化地得以延續。拜年的秩序是：正月初一拜爺爺、奶奶和父母，正月初二跟著母親去姥姥家拜年。初一，吃了五更飯，父母端坐堂屋當中，我們四個小孩跪地三叩首，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同時還會得到壓歲錢——一張嶄新的一毛錢。初二，母親拉著架子車，我們幾個坐上去，蓋上被子。雪地里，母親拉著架子車艱難前行，遇到高坡，一聲令下，我們下去推著車翻過一道道雪崗，母親怕累著我們，又命令我們坐上車。就這樣走走停停兩個小時，到了外婆家。開飯之前，在母親的指導下，我們分別給姥姥、舅舅和妗子磕頭拜年，害怕弄臟新衣服，姥姥會在地上準備一張紙或者一個棉墊子。在每年的磕頭祝福中我們長大了。

小時候，過年吃的團圓飯是母親精心準備了一個多月才擺滿桌子的，那時雖然沒有大魚大肉，母親卻做得色香味俱全，肥而不膩的紅燒肉、黃澄澄的酥香丸子、入口即化的白玉豆腐……溫暖著我的胃，更溫暖著我的心。

為了在正月初一能讓我們穿上新衣過新年，母親要花幾個晚上在煤油燈下一針一線縫制，這一刻，我盼了半年。我還央求母親為我縫上口袋，以便裝拾的小炮和壓歲錢。我們姊妹四人的上衣母親得花費六個晚上才能改好。為了早點穿上花布衫，我不睡覺，看著母親趕制衣服，幫忙穿針引線。母親摸著我的頭高興地說：“我娃眼真尖，只一下就穿上了。”就這樣在幫母親穿針引線中我們長大了，而母親的背慢慢駝了、白發慢慢多了……

春節的那幾天，母親像個陀螺轉個不停，堂前灶后忙碌，拖著疲憊的身體，可跟孩子們說話時臉上時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白天蒸饅頭、炸馓子、熬糖稀、打掃廚房，深更半夜還得操辦第二天的飯菜。在這些年里，我不僅在知識的海洋中遨游，更在人生的舞臺上不斷成長，這一切都離不開母親的教導。

如今，母親年事已高，原來光潤的臉上，現在有了暗斑；原來潔白的臉上，現在布滿了皺紋；原來酥嫩的手，現在像干枯的樹枝；原來走著輕盈的腳步，現在已無力抬腳，但還是循循善誘地教導我們待人要真誠熱情，要笑看生活。母親的溫暖和力量讓我懂得了珍惜時光，讓我學會了如何去追求夢想。

小時候，春節前后常常下雪。閉上眼睛，慢慢轉身，在無聲之中，雪花就如漫天飛舞的白蝶，落在衣襟，落在那盤古老的石磨上，落在正在掃雪的母親的頭發上，母親看到起床的我，命令我站在門里面，她停下來，雙手抱拳放在嘴邊吹著熱氣，一笑，雪花化了，像孩子的笑捧不起來。我不聽母親的話，急不可耐地拿起小鐵鏟，和她一起堆雪人。

該置辦年貨了，母親雖然幫不了我的忙，可仍是我最堅實的后盾。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清醒時刻依然指導我如何蒸年饃、炸酥肉、調餃子餡。年味豈能少了母親這個主角。新年是歲月的又一個起點，年的味道就是母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