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雨涵

小學一年級，開學第一天語文老師布置了一項作業——標課文的自然段。老師說，可以讓家長幫忙。在當時，我并不知道自然段是什么，便拿著課文去找母親，她竟說不知道。那時，互聯網尚不發達，無法上百度搜查。我把書翻到當天學的一首古詩上，上面標的是按照老師要求劃分的節奏，我問她：“是不是這樣？”她的臉上顯出疑惑的表情，說：“應該是吧。”我急得大哭，撲到沙發上沖她喊：“那我作業怎么完成啊？老師布置的作業啊！”她皺了皺眉頭，開始拿起筆在書上標注。我模糊的淚眼中看到燈光下的她眉頭緊皺，嘴唇微微顫動著，像在說什么，卻又沒有聲音。我躺在沙發上漸漸睡著了，醒來已是深夜11點多，我的身上多了一條毛毯。她依然坐在燈光下的桌前，手里拿著筆在書上劃著。

第二天，語文課上，我打開書，看到那篇課文上用鉛筆劃滿了“斜線”，我欣喜地以為這就是自然段。可當老師問大家這篇課文有幾個自然段時，大家都齊聲答道“9個”，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我書上的滿篇“斜線”，委屈和憤怒一下涌上了心頭。我抓起橡皮，將那課本上刺眼的斜線擦掉，一直擦到課本上的藍色插圖都變成了白色，并在心里暗暗說：以后再也不要讓她輔導我作業了。

初中所在學校離外公家很近，我每天都回外公家吃飯。從學校到家，603步，從家到學校603步，只有七八分鐘的路程。然而每天放學，在學校門口都會有一個翹首企盼的身影。母親不算高，又不喜歡穿高跟鞋，在放學蜂擁的人群中焦急地找尋我。我和她一起走路回外公家，總是走著走著，我就超過了她。3年，我從路的這一端走到那一端，又從那一端走到這一端，她的愛灑了滿滿一路，無論風吹日曬、雨雪交加。

中考過后，面對當地最好的高中和外地的學校，我毅然地告訴她我要選擇后者。父親非常不舍，母親卻沒有表現出來點滴猶豫，并說服了父親。第一次遠離家鄉，第一次獨自住校，猝不及防的壓力讓我難以適應。她便每個星期都擠大巴車來看我。她極易暈車，車程卻要4個多小時。每次來，她都拎著大包小包，有時，還會從家里做好了飯盛在保溫盒里帶過來。這段路，260公里，一來一回520公里，她卻極少有怨言。有一次，因拿的東西過重，她的胳膊疼了好幾天，后來疼痛難忍，竟針灸了一個星期。

那天，我偶然得到回家的機會，4個多小時的車程讓我頭暈目眩。到車站，看見母親站在凜冽的寒風中四處張望著，一如當年。她為我帶了剛做的飯，用保溫盒盛著。

家中，柔和的光溫柔地照著我的房間，房間的擺設有變動，連桌上書的順序都沒有變動，一塵不染。小學一年級第一天老師布置的作業映入腦海。我突然發覺，母親在我心中愈發清晰和高大起來，她的目送和陪伴像一條曲折漫長的路，不斷蔓延。我在這條路上看到了溪水，那是善良的容器過濾的甘泉；我看到了彩虹，那是無私的畫筆描繪的我的前途；我看到了燈塔，那是呵護結成的光明，照亮我成長的道路。我在這條路上漸漸長大，她在這條路上慢慢變老。但，她從這條路，走進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