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饃饃

石新宇

   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人，應該對白面饃饃都有深刻的記憶。白面饃饃就是用小麥面粉做成的饃饃，在口糧不足、粗糧為主的歲月里，吃上一個白面饃饃，是大半年都忘不掉的甜蜜、幸福、驕傲。

我出生于“文革”中期，是農村最窮的時候。我的老家在平原，耕地肥沃且人均耕地較多，但就是這樣，一口人一年也僅僅分得百十斤麥子，磨成粉篩掉麥糠，就只剩下七八十斤了，要等到過年過節和家里來了客人才舍得吃。當然，平日里偶爾也會用白面做稀飯或者面條，那就是改善伙食了。小孩子晌間餓了，能吃的要么是做飯的灰燼里燒熟的紅薯，要么就是放在飯鍋里怕涼了的黑面饃饃。條件稍好些的人家，黑面饃饃是紅薯粉加玉米粉做成的，條件差些的，則完全是紅薯粉做成的。

記得是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到家，奶奶正在做飯。她拿出一個白面饃饃，掰一塊給我，我咬了一大口，邊嚼邊吃驚地白白面饃饃是哪來的。奶奶說是城里一個過路的親戚帶來的。我坐在小板凳上，不停地嚼著，滿嘴都是面香，連咽下去的饃饃從食道向下移動的感覺都那么爽。我很快就把那塊白面饃饃吃完了，眼著奶奶露出還想吃的表情。奶奶說，白面饃饃不多，放到次日再吃吧，這樣可以多吃幾天。我雖不舍，還是答應了。此后那幾天，一到快放學的時候，我的心就慌了。

關于白面饃饃，記憶深刻的還有一件事。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同村一個同學的家里來了客人，他的母親蒸了白面饃饃。他悄悄地在書包里放了一個，午飯后我們一起去上學，離開村莊后他忽然拿出白面饃饃，托在手里炫耀著，捏下一小塊放在嘴里。見有其他同學走近，他故意托著白面饃饃在人家眼前晃了晃，然后又捏下一小塊放在嘴里。如今的孩子們，父母做的飯菜稍不如意就會下館子、叫外賣，聽到這樣的事，是不是覺得很滑稽很可笑啊？但在那個時候，可以獨享那么大一個白面饃饃，確實是值得炫耀的。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條件日漸好轉，黑面饃饃變成了花卷（就是一層白面一層黑面做成的饃饃），再后來花卷變成了白面饃饃。

也許是有過吃上白面饃饃就是幸福的經歷吧，直到今天，我都不會把剩飯倒掉，把剩饃扔掉，剩下的饃饃——當然是白面饃饃，即使只有一小塊，即使已經放干，我也會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