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

石新宇

小學畢業后，我從方城農村老家到社旗縣城上初中，和母親生活在一起。那時候，我父親已經去世兩年，妹妹還在老家上小學，跟著奶奶生活，弟弟則已經到了母親身邊。我們租住一間公房，用鄰居閑置的廚房做飯，生活的全部來源就是母親微薄的工資。
學校距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學生們都是步行上學。那時候有早讀，5點半到校做早操，然后讀書到7點放學回家，8點前再返校上課。我需要5點起床去學校才不會遲到，但因為沒有鬧鐘，好幾次早操開始后才慌慌張張趕到。早操在教室前的空地上做，我個子低，站在第一排，正對著教室門口。那天早上我又遲到了，班主任馬老師問我：“你怎么總是遲到啊，就不能起早點嗎？”我吱吱唔唔不知說什么好。
第二天早晨，我從睡夢中驚醒，慌忙穿衣起床，抓起書包就向學校走去。月明星稀，天氣微涼，街道上寂然無聲不見人影。學校在街道盡頭大坑中間的小島上，有小路通到學校，但需要小心下到坑底。當年學校沒有圍墻，我走進校園，發現整個學校只有我自己。我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可能起得太早了。又站了一會兒，仍不見人，我轉身回家，街道上也是不見人。我悄悄推開家門和衣躺下，一開始不敢睡著，但還是不自覺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再次驚醒，聽到街上有三輪車駛過的聲音。我以為又要遲到了，爬起來順手抓起書包就向學校跑去。還好，校園里只有少數學生，早操還沒開始。
母親發覺我起得太早后，決意買一個鬧鐘，雖然那時的日子十分清苦。當月發工資后，母親把鬧鐘買了回來。鬧鐘是淡綠色的，很耐看，我和弟弟都很喜歡。表針需要上了發條才會走，鬧鈴需要上另一個發條。我小心翼翼地把定時針撥到5點20的位置，又小心翼翼地擰了兩下定時的發條，生怕一不留神擰斷了。當晚夜自習后，我回到家里還有作業要寫。我一邊寫作業，一邊聽著秒針“嗒嗒嗒”地走動，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第二天早晨，清脆的鬧鈴聲響起，我倏地坐起，飛快地跳下床穿衣服，覺得整個身體都是輕的。長期生活在貧困的環境中，我的幸福感就是這樣容易滿足。
幾個月后的一天，我因為太困，沒有聽到鬧鈴聲，遲到了。這天晚上，我把鬧鈴的發條上得很滿，誰知第二天早晨鬧鈴沒響，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母親把鬧鐘拿到修表鋪，修表師傅說鬧鈴的發條上斷了，擰三四下就行，不能再多。這之后，我每次擰鬧鈴的發條，只擰三次。
兩年后的5月，母親調到駐馬店市工作，9月底我們搬家。沒什么值錢的家當，鬧鐘是必須要帶上的。這個鬧鐘一直伴我到高中畢業，后來妹妹弟弟又用了多年。
我大學畢業后的第二年，鬧鐘的秒針不會走了，外殼也已經生銹。我舍不得扔它，把它放在了書柜上。又過了一年，我搬家，沒忘記帶上這個鬧鐘。
又過了八九年，我再次搬家。我記得把鬧鐘放進了一個箱子里，但到新家后怎么也找不到這個鬧鐘了。我的心里空空的覺得很遺憾，這種遺憾的感覺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