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新春

中國封建社會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少耕讀世家的女子雖也讀書，但大多是為了培養(yǎng)將來相夫教子的技能，所以在駐馬店歷史上留下姓名和詩歌作品的女子并不多。自幼“也向湖頭學(xué)采菱”的正陽人葉靜可與西平人陳嬌姑便是其中的兩位。

“也向湖頭學(xué)采菱”出自清末正陽縣固城寺葉崗人葉靜可的《竹枝詞》，這是她12歲時寫的一首詩：“四月清和雨乍晴，夕陽斜照碧波清。最憐十二垂髫女，也向湖頭學(xué)采菱。”全詩簡潔明快，清新自然，寫出了一個12歲少女眼里美好的世界和對生活的憧憬。

葉靜可生活于咸豐、同治、光緒年間，出生于一門三進士的固城葉家。三名進士中葉栐林是她的伯伯，官至綏德州知州；葉儒林是她的叔叔，仕至知縣；葉蔭昉是他的三弟，同治七年（1868年）戊辰科三甲第6名進士，先以舉人任盛安宮教習(xí)，期滿授福建長泰縣知縣，再為刑部主事，后跟從團練大臣毛昶熙為文案參軍事，參與剿滅河南境內(nèi)捻軍，因功賞戴花翎，加五品銜。葉蔭昉同治七年成進士，歷任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章京、安徽司員外郎、郎中、浙江道監(jiān)察御史、禮科給事中、掌印給事中、湖北武昌鹽法道。葉蔭昉以敢諫直言著稱官場，通醫(yī)術(shù)，諳兵法，熟悉洋務(wù)，調(diào)署荊宜施兵備道，監(jiān)督宜昌洋關(guān)、荊州十三鈔關(guān)兼統(tǒng)水陸諸軍事及通商事宜。葉蔭昉與葉靜可關(guān)系親密，在她現(xiàn)存不多的詩歌中多次提到這個弟弟。同治元年（1862年）仲冬，避亂大成寨時寫的《登陴逍望有感》第二首：“天邊雁影各分飛，月自團圞云自依。悵望風(fēng)前應(yīng)灑淚，夢魂無日不思歸。”自注稱“時升初三弟欽派宋營總理文案，駐扎汝寧。”升初是葉蔭昉的字，這首充滿離亂感傷的詩就是寫給他的。民國《重修汝南縣志》收錄的葉靜可的《送外北上》末句“京師吾弟如相問，漫道艱難增弟思”，更是寫出了姐弟情深。

葉靜可生活的時代正是西方列強瓜割中國、社會矛盾激化、中華民族面臨危急存亡的時期。她的出生地固城寺和出嫁生活的項城都是陳大喜領(lǐng)導(dǎo)的捻軍主要活動區(qū)域。民國《項城縣志》卷二十一《麗藻志（十）》收錄的《登陴逍望有感》創(chuàng)作于同治元年壬戌仲冬，當(dāng)時她避亂在大成寨，她的丈夫逃難在天成寨。突然聽說天成寨被破，感覺到天要塌了的葉靜可登陴遠望，心中惶惶時接到了丈夫項城庠生王錞平安的消息“北方颯颯徹心寒，東望云深淚不干。烽火旌旗處處是，良人傳語幸平安”，表達了戰(zhàn)亂年代生死無常、痛極而喜的復(fù)雜心情。

葉靜可的丈夫王錞是個讀書人，開始家境尚還不錯，由于兵荒馬亂、天災(zāi)人禍，家道中落。雖然家道中落，但葉靜可仍然不忘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孰云藜藿可療饑，始信兇年即此時。兒女膝前啼凍餒，挑燈猶訓(xùn)誦毛詩（《荒年》）”，叮囑離家謀職的丈夫“山河燕趙憑誰賞，寒暖風(fēng)霜要自持。課子功疏君莫念，持家勤慎我宜知（《送外北上》）”，在外要照顧好自己，不用擔(dān)心家中的一切。將中秋明月、婆娑西風(fēng)都化作對離人的縷縷思念：“皎皎月明只自看，西風(fēng)裊裊客衣單。逍憐今夕團圞節(jié)，應(yīng)念離人寒未寒。（《中秋月下有懷》）”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經(jīng)歷了離亂之苦才更覺親情的珍貴。娘家侄媳婦楊氏的到來讓葉靜可欣喜不已，揮手自茲去的瞬間又讓她充滿感傷：“十年離亂后，相見何遲遲。今夕重聚首，各道長相思。歡言酌春酒，陶然共忘機。呼婢具餐飯，煮萊復(fù)烹葵。饋我長生樂，贈我當(dāng)暑衣。感君相愛意，一飯報豈違。參商不可度，魚雁難憑依。明朝揮手去，會面在何期？（《贈楊氏侄婦葉葛民妻》）”

“有用年華翻棄擲，無才家計愧經(jīng)營（《病中吟》）”，家道的中落，讓人到中年的葉靜可不得不為一家人的生計奔忙。大戶人家出身的她先后在項城、商水給有錢人家的女孩當(dāng)女師。在商水趙茂材家教授女徒時，葉靜可讀到《采薇》章觸景生情，忽有所感，寫下了“春來楊柳綠依依，雨雪霏霏猶未歸。豈是昔人征戍苦，半緣養(yǎng)靜半緣饑（《讀<采薇>章有感》）”。“半緣養(yǎng)靜半緣饑”道出了一位生逢亂世的大家閨秀的不甘與無奈。

葉靜可著有詩集《隨意錄》（又名《葉靜可詩集》），可惜流傳下來只有保存在《重修汝南縣志》和《項城縣志》里的9首詩。

與有個和睦家庭、后半生身如浮萍的葉靜可不同，出身于清末西平縣權(quán)寨耕讀世家的陳嬌姑（字四娘）卻因婚姻不幸而英年早逝。陳嬌姑自幼聰穎靈慧，能詩善畫，兼通相術(shù)。正如她《閑居即事》所寫，陳嬌姑是一個“閑居無俗事，樂處自堪尋。花滿春常在，窗高月早臨。刺花看嫂繡，題畫對兄吟。不作秋千戲，怕驚父母心”的開心快樂、“怕驚父母心”的乖乖女。然而沒想到的是，兼通相術(shù)的她嫁給的汝南王氏子是個“為戀風(fēng)流歌舞地，黃金不盡不還鄉(xiāng)（《重陽后寄母兄硯農(nóng)》）”的主兒。盡管她在《送郎北上》中一再叮嚀丈夫“一路春風(fēng)送馬蹄，看花容易被花迷。長安多少爭春樹，不是梧桐鳳莫棲”，但他還是流連在他鄉(xiāng)她人的溫柔鄉(xiāng)里，忘了家中的妻子。雖然陳嬌姑想“寢苫枕塊久離家，餐飯還須努力加”，一直努力茍且地活著，但最終還是禁不起“最苦荒郊風(fēng)雨夜，燈前人影瘦秋花”“為述王郎京國信，揮毫不覺淚成珠”（《重陽后寄母兄硯農(nóng)》）的痛苦，而選擇了自殺。

民國《西平縣志》記載，陳嬌姑著有《椒花樓詩集》，而今流傳下來的詩作僅有6首，保存在民國《西平縣志》里。如果說她的詩《送郎北上》《重陽后寄母兄硯農(nóng)（三首）》見證的是一個封建社會弱女子的不幸婚姻和無奈，那么《閑居即事》《夾竹桃》摹寫的則是一個聰穎少女“少年不識愁滋味”的無邪心境。“淡紅濃綠映樓臺，三月花從六月開。得道王瓊偕鳳去，游春崔護駕龍來。玄都觀里笙簫會，淇水源頭錦繡裁。若為山陽圖小像，畫成劉阮入天臺。”《夾竹桃》寫的是花，賦的是“為賦新詩”的爛漫強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