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閆麗

“啪”的一聲脆響，正在院子里喂鳥的高校長把手機憤然摔在了地上。

手機碎了，四散開去。鳥驚得撲棱著撞向鳥籠一邊，又撞向另一邊，來回地跳躍著。院子里嬉鬧的兩只貓，一只躥上了葡萄架，隔著鳥籠從縫里凝視著主人；一只躲進了最近的君子蘭盆里，偷偷從葉下探出頭，瞪大了眼睛。

高校長就任于某二線城市一所高校，言語不多，平日里不茍言笑，說話都不會大聲，更不會哈哈大笑，笑都是抿著嘴，實在管理不了表情時還會背過身去。人俊朗，又太過沉穩，便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勢。若你站在他身邊，會覺得氣溫都會驟降20度。平日里沒見他怎么動過氣，哀樂也不形于色。今天發這么大脾氣，實屬人生中的頭一次。

電話是住一條巷子的發小強子打來的。高校長名叫高杰，強子名叫張強，兩家住在巷子的錯對面。小時候，倆人每天相約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鑿蓋房用的石子，一起摘門前未熟的歪把兒蘋果。強子自小調皮。有一次，強子騎在河坑里的樹干上玩，一下子翻進水里，差點兒淹死，是高杰救了他，他們是有過生死之交的兄弟。兩家大人關系也甚好，誰家沒蔥了，直接去對面窗臺上拿了就是，誰家得了什么好花，一定分一盆給對面。張家老爺子養了酸酸甜甜的海寶，擱幾天就會盛一大碗給高家端過去。高家出差得一盆君子蘭，于是就分一株給張家。那些年，君子蘭可是論葉子賣的，一片葉子多少錢，金貴著呢。就有一點兒別扭的是，每到期末考試，張家孩子是敲鑼打鼓給別人送大紅花的，而高家是敲鑼打鼓被送大紅花的。

時光荏苒，多年后，高杰如愿進入了大學，強子則跟著叔伯一起做起了房地產生意。

關于強子的事，高杰有耳聞。強子錢沒少賺，開起了豪車，出入高級場所，呼朋喚友，但賺錢方式令高杰及同學們難以接受。他看中的地盤，無論什么情況，他都要想方設法得到，有些手段令人不齒。

高杰在學校，多年如一日，工作兢兢業業，經常加班加點，為學校的進步與發展嘔心瀝血，由一線教師漸漸升為主任，副校長，再到校長。最近單位計劃蓋新樓，遷新址，于是高校長除了學校管理工作以外，又忙起蓋房招標事宜。臨春節，強子來高家看望老爺子，沒成想，走了之后發現沙發墊子下掖著一萬元錢，高杰沒有猶豫，退給了強子。囑咐他整理好資料，按規定投標即可。強子又打起了高杰妻子的主意，他偷偷來到高杰妻子工作的地方，扔下一袋錢就走了。妻子給高杰打電話，生氣極了：“趕快把錢退給他，別臟了我的桌子，這樣的人蓋的房子誰敢用呀。咱們只要按原則來就沒事兒。”于是，錢又差人送還給了強子。錢送不出去，讓強子惱羞成怒，他資質不夠，真正參與競標他肯定不行。

時鐘正指向晚上七點，強子再次給高杰打電話：直言這活兒就看光屁股一起長大也得非他莫屬呀，高杰仍然堅持秉公辦事，不徇私情。強子于是就質問：你妻弟也是干房地產的，看來你這活兒是要留給他了。高杰告訴他，妻弟是做房地產的，可妻弟正在新疆支援邊疆建設呢，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強子理屈詞窮，叫囂道：你看著辦，明天我去你辦公室，不行我就住你辦公室不走了。高校長一聽這話，氣憤極了，抬手就摔了電話。

高杰回身進屋，對老母親說：我還有個黨組會議。穿上外套，把黨徽別好，出門去了。

老母親走到院子里，把碎片一一撿起來，放在了君子蘭花盆里。嘴里念叨著：強子，阿杰把花種在了心里，你種在哪兒了呢。

鳥清脆地叫著：你好！過年好！一只貓跳到葡萄藤上，歪著頭望著籠中的鳥，另一只扒拉著君子蘭花盆里的手機碎片。

月光照進院子里，一片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