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正陽縣）

1978年，用“東風勁吹紅旗展，神州大地盡開顏”這句話形容實不為過。改革開放初年，還是垂髫小子的我，從大人的眼眸里、談話中，以及舒展的臉上敏銳地察覺到的滿是希望、滿是歡喜——只要好好干，往后填飽肚子不是問題了，好日子在后頭呢。

一

聯產承包到戶對廣大農民群眾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每家每戶都有使不完的勁，把精力全都擱在了田地的“耕種管收”上。那時候基本上還是傳統的人工勞作，特別是“三夏”“三秋”中的搶收搶種（稱為“雙搶），對于我們這個只有父母兩個主勞力的七口之家來說，連我們這些未成年的小民也要上陣，能拿動鐮刀的陪父母一起到自家的田地里，割倒一點兒少一點兒。實在干不動的，幫忙用水壺往田間地頭給干活的家人送水解渴，晌午頭往麥地稻田里送飯。“夏秋雙搶”，家庭有勞動能力的基本上都是在麥地稻田里吃飯，一季子血汗全指望這段時日了。

那時，我們豫南老家管“三夏”麥收叫“龍口奪糧”，因為擔心麥收遭遇連陰雨；把“三秋”大忙稱為“虎口奪糧”，因為秋忙那段時日白天較熱，所以稱“秋老虎”，害怕老天變臉。在“夏秋雙搶”的日子，就是再忙也要關注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這樣好做農活安排和預防準備。

麥稻收割了之后，待在田地里鋪著晾曬一兩天（視天氣情況而定），由力壯的男人往打谷場里挑。挑麥秧還好，中途累了可以歇歇腳，如果是擔稻秧，必須一鼓作氣堅持到打谷場，因為擔稻秧中途歇腳容易把稻谷落一地，這在農人眼里是非常可惜的事。到了這樣的季節，我們家就苦了父親，家里能擔挑的就他一個人，雙肩紅腫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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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麥秧稻秧運到打谷場后，攤開抖勻，用耕牛拉著石磙一遍遍地碾，尤其是打麥，必須在火辣辣的太陽下碾，這樣麥粒才容易從母體中脫落。那時的“兩忙”季節，哪個家庭沒有一個月幾乎下不來，人曬黑了不說，還要瘦上一圈，遇上老天作梗只有自認倒霉。

記得有一年麥收時節，遭遇連陰雨，麥子發芽，那一年吃的全是嚼著黏牙的“芽子麥面”，偶爾想著那滋味嘴里還吐酸水，“粒粒皆辛苦”的滋味唯有此時感受最深，心想，要是實現了“四個現代化”，就不會這么辛苦、這般受制于天了。

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不到兩年的光景，小姑家買了一臺手扶拖拉機，在當地一時人人艷羨。農忙的時候姑夫抽空給我們家幫忙，麥秧稻秧運到打谷場，攤好撒勻，手扶拖拉機帶上石磙碾，不多時就顆粒全盡了，比慢吞吞的老牛效率不知要高多少倍。又過一年，小姑家又添置了手扶拖拉機攜帶的收割機，機子一過，齊刷刷地倒一片，一天可割倒50畝以上，80個壯勞力也無可匹敵，但是割倒的作物秧子依然需要運到場子里碾。

三

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年，麥收時節村子里來了一臺頗為稀罕的大家伙，說是聯合收割機，只要在麥田里走一遭，麥粒吞進肚子里，麥秸從“屁股”下面噴出來，肚子被麥粒填滿后，停在那里直接用袋子接，根本不用打場了，每畝只需花15元錢。村里的一些老年人將信將疑：祖祖輩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現在收割莊稼人不用受罪，站在田間地頭拿著袋子只管裝，哪有這么省勁的好事？

村里的年輕人小山是個敢吃螃蟹的，首先要求到他家的麥田里試一試。別說，還真行！村民紛紛要求用這家伙收，不到兩天時間，長在地里的麥子被一掃而光。那一年，上了年歲的老人直咂舌：真沒想到，收這么快，過去都不敢想。這一年，鄉親們收了一季省心麥。

后來，國家實行農機購置補貼，鼓勵農民購置大型農業機械，村里購置聯合收割機、大型拖拉機、旋耕機等農用機械的農民越來越多。為解決農機使用過程中遇到的技術難題，“三夏”“三秋”大忙季節，縣里還專門設立了“農機110”，購機農民只管放心操作。這不，過去一個家庭一月上下才能完成的“夏秋雙搶”，現在三五天就結束了。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現在噴灑農藥的植保無人機也進入了專業的植保公司，農戶家的作物大田里發生了病蟲害，跟植保公司說一聲，每畝只需掏5塊錢，立馬搞定。

想不到，那時候真的想不到，其實真正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后面呢！“夏秋雙搶”變奏曲，折射出的不正是改革開放給廣大農民群眾帶來的不斷增加的獲得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