嵖岈山飛出的金鳳凰

——追憶戲曲表演藝術家房新枝

□劉紹云

2018年3月下旬的一天下午，駐馬店市公安局雪松派出所警員房新會打電話稱：遂平縣一高退休教師宋永翔欲通過我了解他姐房新枝的有關情況。新會我認識，他是駐馬店市豫劇團已故著名演員房新枝的胞弟。我欣然應允。

房新枝（左）和常香玉大師合影。

學無止境

房新枝，1962年9月28日出生在遂平縣嵖岈山鄉下宋村一個農民家庭，姐弟四人，排行老大。遂平縣是戲劇之鄉，這里誕生了為國復仇的著名藝人苗金生（1852～1909）、“現代豫劇之父”樊粹庭（1905～1966），走出了褚秀英（1924～1980）、田金山（1923～1986）、陳秀枝等不少戲曲名家。特別是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嵖岈山人民公社創建后，宣傳隊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戲曲是宣傳隊的主要表現形式，這里的百姓都能唱上一兩段。

小新枝也喜歡上了戲曲。在生產隊組織的宣傳活動中，6歲的她以稚嫩的形體動作、甜甜的嗓音博得大人們的喝彩。入學后，她成了小學、中學宣傳隊的隊員，后來成為社辦農業大學文藝班的學生。1977年她被駐馬店市(地區) 豫劇團招收為學員，先后受教于周翠新、胡秀玲、余立珍、郝瑞英，培養方向——旦行。當學員期間，新枝從腰、腿、跑、跳、撐、拉、發聲、吐字、樂理等方面都受到了嚴格規范的教育和訓練，這為她后來登臺演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五年胳膊十年腿，二十年練不好一張嘴”。這說的是學戲的艱苦。盡管很難很苦，但她還是堅持下來了。天道酬勤。新枝15歲進團，17歲登臺挑梁，她與同齡人馮丹分別飾演《淚灑相思地》劇中人物蔣素琴和張青云，二人表演默契傳神，唱腔圓潤甜美。《淚》劇一炮打響，在驛城連演幾十場。新枝、馮丹紅了，從此她步入劇團主演的行列。進入上世紀80年代中期，為出人出戲，河南省文化廳大膽引入競爭機制，啟動了河南省戲劇大賽活動，這是戲劇界的盛事，各地、市都非常重視。駐馬店的參賽劇目是現代戲《彎彎秀才河》，新枝飾演劇中的主要人物常小燕。她第一次接受大型現代戲排演，就獲得了個人表演二等獎的好成績。后來她陸續參加了河南省第三屆、第四屆、第七屆戲劇大賽。

繁重的演出沒能消解她強烈的求知欲望，特別是參加幾屆大賽后，在名角云集的賽場上，她感到自己的不足和局限性，萌生了投高門拜名師的念想。真是應了心想事成這句話，新枝實現愿望的機會來了。1990年，駐馬店市(地區) 豫劇團與河南省豫劇團簽訂了聯合演出協議，班底是我們的，掛省一團的牌，領銜主演是著名豫劇表演藝術家谷秀榮。同志們領略了大團名團的演出風采，新枝更知藝不如人。在團領導的支持下，她向谷秀榮行了跪拜大禮，確立了師徒關系。不久，她從谷老師手中接下了《五世請纓》中的佘老太君、《花木蘭》中的花木蘭等角色。

1993年，新枝榮獲“香玉杯”藝術大獎后，又拜常香玉為師，成了大師的親傳弟子、常派藝術傳人。藝海無涯，師恩如海。在兩位老師的教誨下，新枝的表演藝術有了質的飛躍。

跨入新世紀后，在常香玉老師“愿新枝博采眾長再攀藝術高峰”贈語的激勵下，她躊躇滿志，計劃3年內摘取戲劇演員全國最高獎“梅花獎”。然而，她病倒了，這一病竟使這顆天中劇壇的明星慢慢地淡出了觀眾的視線。

藝獻人民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伴隨農村土地承包責任制等一系列富民政策的落實，農民兄弟非常渴望精神食糧，這就為農村演出市場的形成、活躍奠定了基礎。

1985年，駐馬店市(地區)豫劇團的成功改革適應了這一市場需求，很快成了一支活躍于豫、冀、晉、皖等地的演出勁旅。特別是在河北武安、山西晉城、河南安陽一帶的廣大農村，駐馬店市(地區)豫劇團具有深厚的觀眾基礎，每年演出都在250場以上。房新枝的表演藝術在這個階段也由成熟走向高峰，她成了這一帶家喻戶曉的人物。新枝出場率高，演出任務重，一個臺口七八天，每天三場戲，演下來嗓子痛得難受。為了保護嗓子，下場后她很少說話，與同志們見面用手勢打招呼。加之農村演出條件較差，飲食習慣、氣候條件也有區別，她又是過敏體質，帶病演出是常有的事。1990年一次住院做手術，沒等完全康復，她就提前回去參加演出。1993年因病急需住院治療，為赴省會匯報演出，她隨團赴鄭州，帶病連演9場，直到巡演結束才住進醫院。

發生在1992年春節后的一件事至今讓我記憶猶新。正當劇團緊鑼密鼓準備正月初四赴林縣演出時，初三下午得知新枝小產的消息。怎么辦? 領導班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新枝身上馱了一大堆戲，《繡花女傳奇》中的繡花女、《羅帕記》中的陳賽金、《下河東》中的羅氏女、《楊六朗招親》中的柴郡主、《秦香蓮后傳》中的秦香蓮、《抬花轎》中的王定云、《借妻》中的羅翠娥……個個都是劇中的一、二號人物，讓誰接都來不及，而林縣一帶的演出合同是連續的，從正月至三月底，新枝不去，意味著毀約，整個演出鏈條斷裂。

新枝了解到團領導的無奈心情后說：“戲比天大，這是常老師的話，我隨團出發。”大家懸著的心放下了。我們也在新枝的乘車、住宿、飲食、護理、劇目上演方面作了周密的安排和調整。初七晚上演出《五世請纓》結束時，她的演唱又一次贏來觀眾的掌聲和高呼：“房新枝再唱一段。”房新枝的每場演唱都能得到觀眾的好評，同行也稱贊她的嗓音高而不詐，底而不壓，甜美、委婉、動聽。

房新枝是嵖岈山飛出的金鳳凰。市(地區) 豫劇團赴嵖岈山演出，可以看作是房新枝榮歸故里的匯報演出。《繡花女傳奇》、《羅帕記》聲震鄉里，山村沸騰了，鄉親們奔走相告。一個中年婦女看見新枝的母親宋愛蓮趕著五頭牛在山腳下放牧，慌忙喊道:“閨女有恁大的名聲，還不把牛賣掉，到駐馬店享清福去！”新枝的父親是個性格內向的人，憶起那次演出頗感得意:“那幾天看到的盡是笑臉，聽到的盡是笑聲，老鄉們不斷地遞煙給我，心里舒坦，咋不高興呢？”

成就卓著

我寫這篇稿子前，專門到市豫劇團房新枝住所查找相關資料。我做了簡單的清理，擇其重要和本文尚未涉及的記錄如下: 從1986 年至今，駐馬店市(地區) 共舉辦四屆戲劇大賽，她參加三屆。第一屆參賽劇目神話戲《青蛇正傳》，飾小青。第二屆參賽劇目《包公賣鍘》，飾包夫人。第三屆參賽劇目現代戲《金橋情》，飾喬蘭。三屆均以個人表演一等獎收官。在河南省第三屆戲劇大賽中，她飾《風雪桃李》中的女教師林虹，榮獲個人表演二等獎。河南省第四屆大賽中，她飾《紅河綠柳》中的女廠長柳青，榮獲表演一等獎。在河南省第七屆大賽中，她飾《金橋情》 中的喬蘭，榮獲表演二等獎。1982年全省舉辦青年演員匯演，在《打路》中飾黃桂英，獲表演二等獎。她是國家二級演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河南省青聯委員、河南省戲劇家協會會員、駐馬店地區戲劇家協會理事長、駐馬店地區第二批專業技術拔尖人才。中共黨員、劇團副團長，駐馬店市(縣級市) 第六屆、第七屆政協委員，駐馬店市第十屆人大代表，河南省第九屆人大代表。宣傳、文化、共青團、婦聯等部門分別頒發、命名的有“先進工作者”、“三八紅旗手”、“新長征突擊手”等。中央電視臺、河南電視臺聯合對房新枝專訪、專題播出預告，《彎彎秀才河》、《風雪桃李》、《紅河綠柳》等在省電視臺、電臺播出簡訊，《駐馬店日報》、《河南日報》、《中國青年報》、《工人日報》、《文匯報》、《中州劇訊》、《地方戲藝術》等對新枝的演出、成長和才藝都有專門的報道。

放聲唱奏升平歌，半入鄉風半入云。新枝對戲劇事業的忠誠和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使她步入了表演藝術家的行列，各種榮譽見證了她對文藝事業的貢獻。新枝在不同場合重復著這樣一句話:“在各級領導的關懷、同事們的支持下，我的戲劇之路走得很順。”正是新枝愛崗敬業、任勞任怨、埋頭苦干，領導才大膽信任、悉心培養、放手使用，提供那么多展示她才藝的機會。正是她謙遜謹慎、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老師、同伴才喜歡她、支持她。在一個人才濟濟的團體，她扮演那么多重要角色，聽到的多是羨慕的贊許聲，妒忌的話卻很少聽到。人說新枝人緣好，是的，新枝身上洋溢著濃濃的師徒情、“姐弟情”、“姐妹情”。啟蒙老師胡秀玲、余立珍說起新枝，止不住地掉眼淚，她們痛惜新枝走得太早了，總感到她似乎還在身邊。因為她活著的時候，盡管演出任務很重，逢年過節都到家里看望她們。

河南電視臺《梨園春》戲迷俱樂部駐馬店分部秘書長時金仙得知她病逝的噩耗后，為失去這位好姐妹而哭得兩眼紅腫。80歲的原地區文化局局長金建國是房新枝成長、成名的引路人之一，當他審讀這篇稿子時，老淚縱橫，喃喃自語道:“英年早逝啊，可惜，新枝走得太可惜了……”

新枝走了，默默地走了，她沒有麻煩任何人，連她奮斗幾十年的單位——駐馬店市豫劇團都沒打聲招呼。新枝自患肺癌便住進鄭州某醫院手術、化療，病情曾有所控制，但最終癌細胞擴散。在一位朋友的提議幫助下，她轉至海南小住，冬季那里的氣候更適于病人生活。然而，她的病情日益惡化，于2012年1月2日病故，葬在海口一公墓。這只從嵖岈山腳下飛出來的金鳳凰，飛向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