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選村官兒

□ 王淑和

       農歷年前，高坡塘村老村長李貴因病去世了，村里的工作就停了下來。春節(jié)后，事情便漸漸多起來。先是大黃莊村民組幾戶村民因調整土地鬧糾紛，再就是鎮(zhèn)里下達的植樹造林任務沒完成，更讓人頭痛的是超生子女社會撫養(yǎng)費年前年后收了一個月也沒收上來。前天會計羅忠到鎮(zhèn)里開會，鎮(zhèn)長王長安還當著眾人的面點名批評了他。老羅在下面直嘀咕：村里這一大攤子事都積攢在一塊兒，又沒個正頭兒，能怨俺嗎！開完會老羅便來到村部，幾個村干部馬上圍過來。治保主任鐵生說：“老村長不在了，你老兄就領著大伙兒干吧。”

婦女主任郭蓮也說：“咱這班子里數(shù)羅叔你資格最老，你不當這個頭兒誰當？”羅忠說：“過了年我就往六十上奔了，讓俺撥個算盤珠兒還行，當頭兒的事還是讓你們年輕人干吧。”鐵生說：“羅老兄，你這身子還壯著哩，不然先領著大家干一段再說。”“不行、不行，俺真的干不了。”見老羅頭搖得像撥浪鼓兒似的。郭蓮說：“不干可以，你得把咱們村的情況如實向領導反映。”“行！明天俺就找領導說這事。”

第二天，鎮(zhèn)里的幾個頭兒都知道了高坡塘村的事。常言道：家有千事，主持一人，高坡塘這一兩千口人的村子，沒有一個負責的，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其實，關于高坡塘村村長人選問題，在李貴剛去世，便有人向王長安推薦兩人：一個是鎮(zhèn)土管所臨時工余得水，另一個是老村長的侄子李二牛。余得水他認識，知道是一位副鎮(zhèn)長的外甥，對李二牛的情況卻不了解。讓誰來當這個頭兒呢？王長安一時難以做主。于是便召集鎮(zhèn)班子成員，先聽聽大家的意見。會上，有同意余得水的，也有贊成李二牛的。王長安見很難統(tǒng)一，便說：“這事讓群眾投票選舉，選誰誰當。”大家齊聲說：“這個意見好！”

民主選舉村長，在該鎮(zhèn)還是第一次。散會后，王長安便親自帶著人去高坡塘村先了解一下余得水和李二牛的情況。

說來也巧，王長安一行人還沒進村，在村頭就遇見騎摩托車從鎮(zhèn)里回來的余得水。王長安心里明白這是有人走漏了風聲。見眼前這位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家伙，王長安馬上意識到此人不是善茬。

“幾位領導大老遠來了，不進家喝口水？”余得水拉著王長安的手說。隨行中也有人說：“鎮(zhèn)長，既然來了，到小余家坐坐也好。”于是他們便隨余得水來到他的家。一進門，見院子里有幾個老太婆正在殺雞、剖魚。廚房里也飄來陣陣肉香，王長安心想：這家伙早有準備啊！故意問道：“小余，你家今天有客人？”“領導來俺家不就是客人嗎。”邊說邊將眾人往堂屋里讓。坐定后，余得水從桌子上拿起一盒“大中華”逐個給客人敬煙。趁吸煙的時間，王長安觀察著這個家。這是一座新建的二層住宅小樓，外表沒啥別樣，但室內裝潢和擺設卻不一般。一部“海爾”牌24英寸大彩電和擺放一旁的黑色真皮沙發(fā)格外搶眼，在當時剛解決溫飽的農村來說還是很少見的。“這家伙比俺這個當鎮(zhèn)長的還牛哩！”王長安心里正想著，菜卻端上來了。雞、魚、肉、蛋和各種素菜擺了滿滿一桌子。余得水又從柜子里拿出一瓶“五糧液”和一瓶“瀘州老窖”。坐在上席的王長安少不了把菜肴夸獎一番。余得水心想：只要你們這些人滿意，俺的事兒就八九不離十啦。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余得水便打探道：“各位領導，今天來俺村有事兒啊？”王長安見余得水明知故問，只好明言：“小余啊，你們的老村長過世了，你認為誰能接他的班呢？”見鎮(zhèn)長把皮球踢給自己，余得水說：“你們領導心里早就有數(shù)了，如果沒有別的人選，俺想挑起這擔子。”王長安說：“你有這種想法很好，但是讓誰當村長，還得群眾說了算，群眾選你，我沒意見。”“那是、那是。”說話間兩瓶酒轉眼干完，余得水起身欲從柜子里拿酒，王長安連忙擺手：“算了，下午還有事呢！”大家又說了陣閑話，便起身離開。

下午，由會計老羅領著分頭走訪群眾。他們先來到村西頭郭旺富家。王長安見這家還住的是土坯房子，便知道是一個特困戶。進了門，院子里坐個七十多歲雙目失明的老太婆。聽見院子里的聲音，問道：“找誰呀？”見有人進來，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一瘸一拐地從屋子里走出來。“這是咱們王鎮(zhèn)長，想找你聊聊二牛的事，老羅介紹道。”一聽“二牛”兩字女人便來了精神。連忙說：“二牛這孩子是個好人??！”“老嫂子，別急，坐下咱們慢慢聊。”“你男人呢？”王長安話沒落女人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了出來。

“孩子他爹早就不在了。”女人用衣角擦下了眼淚接著說：“剛分地那年秋天，為湊錢買化肥，孩兒他爹開車去淮河南岸小羅山拉石頭賣，下山時日頭已經(jīng)偏西，這時候剎車突然失靈，連人帶車一起翻到山溝里，撇下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和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太婆。我腿又有毛病，眼看著別人家的莊稼早已收完，麥也種上了，再看看俺的莊稼還在地里長著，我急得大病一場。在這時候，二牛這孩子領著幾個小青年不到一天工夫就幫俺收完了玉米，種上了十來畝小麥。打那以后，二牛年年都來俺家收割、播種，前年還給俺送來一頭仔母豬，到現(xiàn)在已生四五窩豬娃兒了……”

老羅接過話茬：“二牛這孩子高中畢業(yè)后正趕上政策放寬的好時候，他帶頭養(yǎng)豬、養(yǎng)羊，發(fā)展家庭副業(yè)，農閑時領著村里小青年到外地打工，幾年下來他們把茅草房變成了兩層小樓。”正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突然闖了進來。老羅忙上前攔住：“啥事？”“俺找鎮(zhèn)長。”“找鎮(zhèn)長干啥？”“評理！”“評啥理？”漢子氣呼呼地說：“余得水這個狗日的，仗著他老舅在鎮(zhèn)里當官，強占我的宅基地蓋房子，還把豬圈搭在俺房子前面，一到下雨天豬糞流俺一院子。找他評理，他拿起家伙兒就打俺，這不是明欺負人嗎！”旁邊有人也說：“他余得水仗著靠山硬、拳頭硬，腰里有幾個臭錢，平時想找誰碴兒就找誰的碴兒，俺平頭百姓誰敢放個屁。”

天黑時，老羅把王長安他們送到村部，這才回到自已的家。一進門，妻子劈頭蓋腦地說：“這一整天你干啥去了？”老羅像沒聽見，徑直走到里間，點支煙往床上一躺猛吸起來。妻子走過來掂著老羅的耳朵：“聾了不是，俺問你咋不答話？”老羅這才坐起來，靠著床頭一支煙快吸完了仍沒吭聲。“俺知道你在忙村里的事，可這六七個村干部，哪個都比你年輕，一個快六十歲的人，還沒明沒夜地瞎忙。身子要是累垮了，誰撐咱這個家！”老羅一聽把手里的煙往床邊一按：“老婆子，知道你是在心疼俺，可咱是黨員，又是村干部，群眾叫咱干一天，咱就要為村里的事操心一天！”妻子見老羅這樣說，便不聲不響地到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話分兩頭，傍晚見王長安他們去了村部，余得水便趁著天黑把幾個小兄弟叫到一起交待：“鎮(zhèn)里來考核村長人選了，到時候你們別忘了投老哥一票。”說著甩給每人一盒“大中華”和一張鈔票，“請余哥放心，這一票俺們投定了！”說罷這幫小兄弟屁顛屁顛地消散在夜幕之中。

吃罷晚飯，考核組在村部召開碰頭會。從了解的情況看，對余得水多持反對意見，對李二牛則贊揚聲一片。考核組也出現(xiàn)兩種聲音。最后王長安說：“別再爭論了，是騾子是馬，群眾心里有桿秤，讓他倆都參加競選，群眾選誰誰干。”大家都說：“好！”于是便決定第二天召開村民選舉大會。待一切準備就緒，村里已響起陣陣雞叫聲。

老羅看離吃早飯還有一兩個小時，想回去小睡一會兒。剛到家門口，猛見眼前一個人影：“誰！”“我。”老羅聽出是余得水的聲音。“這天還沒亮，你來干啥哩？”余得水走上前說：“羅叔，這些年你老沒少關心俺，俺來給你拜個晚年。”老羅這才看清，這人一只手提件牛奶，另只胳膊夾條香煙。心想，這新年已過去大半月了，今天這家伙怕是夜貓子進宅不安好心哪！“得水，有啥事就直說吧。”

“沒事、沒事。”“沒事，這大清早來這干啥！”余得水見老羅是塊榆木頭，若不把話挑明，等天亮就晚了。“羅叔，我想競選這個村長，只要你老叔到時候替小侄兒說句話，俺一輩子忘不了你！”“選村長的事得群眾說了算，得水，你平時表現(xiàn)如何自已心里最清楚，明白了吧！”“反正給你打過招呼了。”說罷，把東西往老羅面前一放就要離開。（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