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竹笛

□王太廣

一個偶然的日子，我在家整理舊物時，從書柜里翻出了久違的那根竹笛。擦拭干凈，貼上笛膜后，把珍藏多年的心韻重新放到我的唇邊，輕輕一吹，便飛濺出悅耳的音符。雖然指法有些生硬，吹氣不大自如，但笛子的音色仍很圓潤、明快。那穿越時空的笛聲，把我的思緒頓時帶回了青少年時代。

“文化大革命”中，農村文化生活貧乏，能給我們帶來娛樂的就是竹笛。俺莊的李道義中學畢業后回村務農，每到夜晚，他總會到莊南邊的河沿上吹竹笛。他所吹的歌曲大多是《我們走在大路上》、《學習雷鋒好榜樣》、《我是一個兵》、《公社是棵常青藤》。小孩子一聽見笛子聲，就循聲而去，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皓月當空，繁星點點，他那悅耳動聽的笛音伴著涼爽的河風，和著潺潺的流水聲以及水中暢游的魚兒覓食聲，一道滋潤著我們的肺腑。那悠揚的笛聲、清脆的吐音、流暢的花舌、婉轉的滑音，使我們聽得入迷。我們不肯離去，總是在大人喊叫自己的名字后，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在笛聲中進入夢鄉。

后來，我們水屯完小組織了一場文藝演出。三年級的一名同學叫趙俊，他演的節目是笛子獨奏。小合唱后，輪到他登場。只見他快步走上舞臺，然后向臺下鞠躬，接著拿起竹笛吹起了《我愛北京天安門》，雖然沒有麥克風，但臺上臺下已彌漫著笛子的美妙旋律。大家都為這個小同學的技藝所贊嘆，不時響起了掌聲，趙俊更帶勁了。隨著他緊張地呼吸，肚子一鼓一癟的，吹著吹著，褲子上的腰帶松了，褲子慢慢往下滑，也許是趙俊感覺到了，他停止了演奏，雙手抓住褲腰，使勁往上提了提，然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吹笛子。臺下的老師和學生都笑得前仰后合。但趙俊并沒有害怕和害羞的意思，他仍然很鎮靜地堅持吹完最后一個音符，并按老師交代的，規規矩矩向臺下鞠了一個90°的躬，才一手拿著笛子，一手提著褲子，伴著臺下“嘩嘩”的掌聲和哈哈的笑聲跑下臺去。在臺下等候的班主任一把將趙俊摟在懷里，撫摸著他那紅撲撲的小臉蛋，連聲說：“很好、很好……”隨后，班主任幫他重新系緊腰帶。

那時候，每到上課前、下課后，我們總能聽到不少教室里傳出笛聲。一天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我路過最東頭的初二班時，里面傳出明快、悅耳的竹笛聲。我悄悄地站在門口往里看，王春田同學正站在講臺上用笛子吹奏《揚鞭催馬運糧忙》，歡快的旋律、激昂的曲調，振奮人心、鼓舞斗志、催人奮進，就像燦爛的陽光下有一輛輛躍動的馬車在運糧。他接著吹的是《牧民新歌》。他吹這首曲子時，好像牧民們正縱馬奔馳在遼闊的草原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我聽著這清脆優雅、甜美激昂的笛聲，心里格外高興，渾身熱血沸騰。我還注意觀察到王春田那骨節分明、靈活熟練的手指，在笛管上不停地跳動。聲音忽高忽低，節奏時緩時急。當吹到高潮處時，王春田就搖頭晃腦，左腳情不自禁地邁開一小步，跟著旋律打拍子。當吹到抒情處時，他則閉著眼睛，身體隨著旋律微微擺動，好像完全沉醉在樂曲的情節中。凡是路過和聽到笛聲的同學都不由自主地涌向這個教室。教室的前、后門口和幾個窗臺上幾乎都有同學觀看、聆聽和贊嘆。

我也喜愛上吹笛子了。雖然家里很窮，但父親還是給了我五毛錢，我與小伙伴王玉喜一起到駐馬店鎮的中山街拐角樓，花四毛九分錢，買了一把紫色的小竹笛。雖然擁有了竹笛，但我不會吹，只好找李道義請教。他從簡譜開始教我，讓我嘴唇自然閉合，雙手捧著笛子兩端，左手握笛頭，右手握笛尾，將吹孔置于嘴唇下沿，對準吹孔吹氣。在呼吸上，他說了什么胸式呼吸法、腹式呼吸法，還介紹了花舌、單吐、雙吐等技法，我聽不懂，只好慢慢揣摩，逐步地練習。從此，我對竹笛愛不釋手，笨拙的笛聲開始與我相伴。上學或者放學的路上我邊走邊吹，在學校上下課的間隙也吹。課外活動時，我跑到學校操場北邊的樹林里吹。到了夜晚，我獨自坐在門前的小河邊，如癡如醉地吹。雖然所吹的笛聲不那么動聽，但我吹得認真、執著。我從吹《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曲子開始，到《北京的金山上》、《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毛主席來到咱農莊》，還有《地道戰》、《上甘嶺》、《英雄兒女》、《賣花姑娘》、《閃閃的紅星》等電影插曲。從初中到高中，再到水屯公社機關，竹笛始終與我相伴。我的青春歲月就是通過這小小的竹笛化作了激越飛揚的音符，化作了心情的調解器，化作了工作的精神動力。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到汝南縣委宣傳部工作后，由于工作的繁忙、環境的限制，我再也沒有吹過竹笛。如今，當我看到這熟悉的竹笛時，那揚鞭催馬、苗嶺早晨、漁歌問答的優美旋律，那曾經飄蕩在鄉間清脆的竹笛聲，頓時縈繞于耳，令我回味，令我欣喜！

王太廣專欄：回望鄉村

主要內容：回望鄉村風貌，講述鄉土故事，傳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內涵。

個人簡介：王太廣，河南汝南人。生于貧困農村，飽嘗生活艱辛，抒發真情實感，通俗自然親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報》、《文藝報》、《作家文摘》等報刊上發表，《駐馬店日報》、《天中晚報》分別開有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