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之洋洋 可以樂饑

——探尋泌水倒流之謎

□晚報記者  陳軍超 余斌/文 閆宏偉/圖

泌水，古稱比水。酈道元的《水經注》里稱泌水為沘水，后稱泌水。“泌”者，音同比，意為水出山泉，以“泌之洋洋，可以樂饑”（《詩經•陳風•衡門》）而得名。建國后，泌水改稱泌陽河。泌陽河為泌陽縣境內最大的河流，向西流入唐河，經漢水融入長江，為我國東部著名的倒流河，素有“泌水倒流”之說，成為古泌陽八景之一。

泌水源頭。

“天下河水皆向東，她卻倔強而執著，從東往西，百折不回，倒流至唐白河東支唐河，最后匯入漢江。倔強的泌陽河不僅灌溉了周邊的土地，影響了當地的自然地理氣候，還孕育了泌陽兩岸迷人的景致、醇厚的風情和燦爛的文化。”昨日，在河南省第五地質工程院，高級工程師王新民感慨地對記者說。

倔強的泌陽河，起源于哪里？為何向西流？又怎樣從古到今影響了當地的自然地理和人文生活？

幾人合抱粗的銀杏樹。

泌水河邊的碑。

關于泌水的源頭有3種說法

“再往上走幾里就到黃龍嶺了。”3月24日下午5時許，銅山鄉閔莊村小宋莊在山上放羊的梁老漢指著遠處的山谷對記者說。

3月24日下午，記者和泌陽縣文廣新局王瑜庭老師、縣作協副主席鄧敏、縣文聯副主席劉藝等人一起，追尋泌水的源頭。王瑜庭介紹，關于泌水的源頭有3種說法。一是起源于白云山城寨墻，二是起源于白云山棋盤嶺，三是起源于白云山黃龍嶺黃龍潭。目前，更多人認為，泌水起源于黃龍潭。

黃龍潭位于白云山東麓，在蜘蛛山、棋盤山諸山交界處。

記者一行驅車時而在崎嶇的山道上爬行，時而在河道里穿梭，沿著泌陽河向白云山方向駛去，沿路峰巒綿亙，溪流縱橫。

行至萬峰寺，兩棵高大并立的雌雄銀杏樹吸引了記者的眼球。

萬峰寺，又稱萬僧寺，位于銅山鄉閔莊村，寺廟廢墟尚存。在該寺廢墟東邊不遠處，生長著兩棵銀杏樹，一雌一雄，當地人稱之為夫妻樹。這兩棵銀杏樹南北相距6米，樹根交錯，樹枝相連。南側的雄樹開花，北側的雌樹結果。兩樹為宋代前所植，距今已千余年，均有30多米高，有四五人合抱粗。

距這兩棵夫妻樹1公里處，有個叫“四十畝地”的小山莊，村莊南邊有一塊平坦的空曠地，相傳就是當年武狀元“四十畝地耙和尚”的地方。

王瑜庭介紹，相傳隋唐時期，佛教盛行。朝廷派一個叫尹洞的僧人到萬峰寺當方丈，并賜廟產千頃。該寺廟金磚玉瓦，規模宏大，以其為主寺，管理寺院數十個，和尚有萬余人，人稱“萬僧寺”。  尹洞和寺里的僧人白天坐禪念經，夜間則尋花問柳。一日，汝寧府一名叫程賢的秀才帶懷孕的妻子到萬僧寺上香。尹洞派人將程賢殺死就地掩埋，并強行霸占程妻。之后，尹洞把懷孕的程妻趕下山。程妻生下孩子，取名程強，讓程強認一賣豆腐的后生為義父，并請他撫養孩子。不久，程妻絕食而亡。

18年后，程強考中文武雙狀元，向皇帝奏本伸冤。皇帝怕寺院丑事張揚出去，嘆息說:“出家和尚，罷了吧!”皇帝身邊的人憎恨惡僧，靈機一動就在狀紙上批了“出家和尚‘耙’了吧”七個大字，交給程強。

程強懷揣圣旨，來到白云山萬僧寺，將尹洞及寺院惡僧全部拿下，令軍士在40畝的空地挖了坑穴，一個坑穴埋一個和尚，又令軍士找來牛馬鐵耙，將這些惡僧全部耙成肉泥，并火燒寺院。之后，程強的義父將其生母的遺骨和程賢合葬，還特意將兩棵銀杏樹栽到墳前。說也奇怪，程賢墳前的銀杏樹長大后是雄樹，其妻墳前的銀杏樹長大后為雌樹，雌雄相依，和好千古。

泌水探源

輾轉十八個彎，記者一行來到小宋莊。王瑜庭介紹，黃龍潭經宋莊、萬僧寺、大磨村、四十畝地、羊進沖、焦竹園、鄧莊鋪，水路十八彎，這十八個彎被人們稱為十八道河，是泌水的上游。

記者一行沿著山谷向上前行。山道彎彎，路上有不少荊棘藤蔓，非常難走。眼前，不時冒出紫色、黃色的野花，耳邊除了山谷里淙淙的流水聲，還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兒清脆的叫聲。

有趣的是，記者發現沿路有很多大樹，高高的樹頂上有很多“鳥窩”。王瑜庭說，這些樹都是皮柳樹，樹上的那些不是鳥窩，而是“雜草”。

“雜草”怎么會長在樹頂呢？王瑜庭說，當地傳說，因為白云山曾經發過大水，洪水淹沒了山頭，洪水退后，這些雜草就掛在了樹梢。但是，非常奇怪，只有白云山附近皮柳樹上長有“雜草”，其他地方的皮柳樹則沒有。

走了不久，王瑜庭指著山谷中的河水說，這里沒有路了，要沿著河谷上去。

河水不深，兩邊是陡峭的山巖。記者一行在石頭間攀爬，順著蜿蜒曲折的溪流而上，河水清澈明凈。清澈見底的河水中漂浮著片片落葉，水底石塊色彩斑斕，旁邊的樹木倒映在水中，構成了一幅幅五彩繽紛的圖畫。

記者一行溯溪而上，半個小時后，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瀑布水霧彌漫，聲如雷震。幾百米高的山崖上，白云山上黃龍泉等匯合的水如蛟龍騰空而下，一瀉數百米，形成了氣勢恢宏的黃龍潭。

王瑜庭說，黃龍潭上原有一座觀瀑亭，民間傳說清乾隆皇帝曾于此觀瀑。

泌水起于黃龍潭，經萬峰寺、大磨村等曲折南下后，至銅山鄉鄧莊鋪拐了一個彎，倔強地向西流入銅山湖，出銅山湖水庫西流，經過銅山鄉、王店鎮等，流向泌陽縣城。

奔騰不息的泌水形成于什么時候呢？

泌水因何向西流

小宋莊86歲的梁老漢告訴記者，泌水倒流有一段傳說。

相傳，很久以前，泌河水是向東流的。后來，來了個妖怪，不但天天在河里邊洗澡，還連屙帶尿，把水弄得又臊又臭。河水流到東海，把清澈的海水也污染了。東海龍王派魚鱉蝦蟹四員大將捉拿元兇。不料，魚鱉蝦蟹被泌水的妖怪打得狼狽而逃。龍王急忙上奏玉帝。玉帝召太白金星卜算后發現原來是一條水牛精在下界作怪，便派降妖神和大力神到泌陽河除妖。

二神領旨駕云來到泌陽上空，沒等水牛精反抗，就把它打死了。大力神把水牛精的尸體扔到了泌陽河的中游。第二天這尸體變成了一些大土崗，后來又漸漸變成了一座座大山。這些山擋住了河水的流向，河水只好向西倒流了。

東海龍王和岸邊百姓送來美酒敬奉天神。二神舉壇狂飲，酒如雨水般從嘴角淌了下來流到了河里，使河水變得比更清、更甜。從此，泌陽河里魚兒肥，兩岸稻荷香。于是，又有了“泌水流香”之說。

泌水到底因何向西流呢？

曾多次到泌陽進行勘查的高級工程師王新民介紹，我國的地勢是西高東低，這種地勢造成了水往東流。但泌陽位于南陽盆地東部邊緣，大部分地區在桐柏山和伏牛山之間。從偽地貌上看，泌陽又是一個小盆地，形成了獨特的“盆中盆”，加上泌陽河發源于白云山，白云山是江淮流域的分水嶺，以東是淮河水系，以西是長江水系，這樣獨特的地貌使泌陽河水向西流入漢江，形成了奇特的“泌水倒流”現象。

據考證，泌陽河形成于1萬多年前，經過多次地質構造運動后，沿斷裂帶發育，形成了河南省內著名的倒流河。

王新民說，十八道河就是經歷過多次地質構造運動后，斷裂帶各個方向縱橫交錯，河流沿斷裂帶發育而成的。

王新民說，泌陽是駐馬店的暴雨中心，從歷史上看，板橋水庫以西年平均降雨量比其他地方要高得多，尤其是白云山上的很多泉是溢出泉，再旱的天也水流不斷。

白云山東麓蜿蜒流出的泌水在氣勢上和一般的河流水文特征很不一樣，對當地的自然地理氣候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這里雨量豐沛，林木茂盛，土壤肥沃。

記者了解到，在這種氣候下培育的泌陽花菇、白云仙桃等特色農產品為泌陽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泌水河流經之處有銅鐵金銀礦，螢石、石灰巖也很豐富。河道蘊藏有大量的天然石英礦(俗稱黃砂)，質地細膩，料度適中，含泥量少，是建筑用的主要原料，河沙開采已成為部分鄉鎮的支柱產業。

泌陽縣中等職業技術學校校長龔中立說：“全縣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是被泌水灌溉的。泌陽民間自古有‘金高邑，銀牛蹄’之說，極言其土地之肥沃。銅山湖便坐落在高邑這片金土地上。”

銅山湖水庫東距泌陽縣城20千米，總庫容1.32億立方米，灌溉面積約15萬畝，是一座以防洪為主、兼顧灌溉、提供生活用水的大（Ⅱ）型水庫，還是水質達到國家二級標準的飲用水水源地。

有詩曰“堪羨年年資灌溉，惠澤還流泌水馨”，生動地形容了泌水兩岸的富饒情景。

倔強的泌水在兩岸沖刷出了一片肥沃的土地，養育了這里祖祖輩輩的村民，不但滋潤著泌陽大地的萬千生靈，還孕育出厚重的歷史文化和現代文明。

泌水湯湯向西流。

泌水湯湯 無語西流

泌水湯湯，一路從《詩經》中走來，從《呂氏春秋》中走來，從《水經注》中走來。她蘊藏著歷史，彰顯著現在，更孕育著未來。

悠悠泌河，滔滔東來，滾滾西去。泌陽縣防汛抗旱指揮部辦公室主任張保祥介紹，泌水河在泌陽境內的長度為73千米，全長約110千米，流經泌陽、唐河兩縣。

倔強的泌水不僅影響了當地的地理氣候，灌溉了土地，解決了當地居民的吃水問題，還養育了自愛、自強、自立的泌陽人，孕育了獨特的泌陽文化。

泌陽縣文聯主席孫德兵說：“泌陽縣城坐落于泌水北岸，故稱泌陽。‘泌水倒流’曾是泌陽歷史上‘八大景觀’之一，不少文人墨客為泌水倒流留下了優美動聽的詩句。泌水獨辟蹊徑，滔滔西去，堪稱一大奇觀，是一部讀不完的史詩。”

酷愛自然山川之美的酈道元于北魏延昌四年（公元515年）走馬上任東荊州刺史（州治泌陽古城）。這位偉大的地理學家為政之余在泌水之濱追源溯流。

古時的泌陽河享有“水流遍地，舟行二府（南陽府、汝寧府）”的美譽，至清朝中葉，仍有商船來往。

泌水湯湯，流淌著無數動人的詩篇。陳民志（明萬歷年間任工部都水司郎中）的《暮春游泌水》詩中寫道：“城南春盡見飛花，細草平沙一望賒（遠）。”明分守汝南道洪翼圣《泌水歌》中寫道：“沙練練，波浩浩，白鶴翻飛弄洲草……”

泌水湯湯，無語地流淌著泌陽人民不屈的戰斗精神。英勇的兩岸人民曾先后追隨黃巢、李自成等農民軍領袖，積極反抗統治者的殘暴剝削與壓迫。

黃巢曾在詩中寫道：“重鑄銅峰高邑矢，跨過劍閣論是非。”

1937年，泌水之畔先后涌現了抗敵后援會、怒吼話劇團、救亡歌詠隊等多種抗日救亡團體。

1939年秋天，美國著名女記者、進步作家史沫特萊在城南泌水北岸的河坡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抗日演說。

1940年5月5日，在泌水南畔的古路溝，時任縣府秘書、代理縣長袁景閎率民眾自衛團英勇抗擊由明港西犯的日軍第三師第六聯隊石本支隊，壯烈犧牲，眾烈士血沃泌水河畔。

泌水萬年來流淌向西，百折不回。自強自立、奮斗不息的泌水精神也在泌水兩岸默默傳承。

泌之洋洋 可以樂饑

春秋戰國、兩漢時期逐鹿中原的軍事要沖泌陽，新石器時代即有人類居住繁衍；西漢初年，設比陽縣（“比”亦作“沘”，泌河原名）。史載，比陽古城1381年重置縣名“泌陽”至今。

泌陽縣城位于泌陽河畔，彎彎的河流環繞縣城南部西去，為城區增添了秀麗景色。

3月24日下午，記者在依泌陽河而建的泌水湖公園看到：河水碧光粼粼，游船隨波蕩漾，堤上樹木翠綠欲滴，園里桃李芬芳爭艷。漫步河堤的戀人，追逐風箏的孩子，亭子里悠閑下象棋、打牌的老人，和空中飛鳥的鳴唱組成一幅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獨特畫卷。

泌陽縣住建局辦公室主任夏遠見指著遠處的橡膠壩告訴記者：“2003年，泌水湖公園建成，一級橡膠壩工程勝利竣工，曾經見證過楚、秦、齊、韓、魏五雄爭戰的泌水，在泌陽城南被截流為一汪湖水，泌水湖公園成為一個嶄新的休閑娛樂場所。泌陽人‘身居鬧市可得山水之怡，不出城郭而享林泉之趣’。”

夏遠見介紹，2014年縣委、縣政府把泌水河定位為泌水河生態景觀開發帶。目前，泌水河共建設6座橋梁和6座攔河壩，泌水河6座攔河壩的建設留住了一汪清水，形成了泌水倒流、碧波蕩漾的一條景觀帶。

泌水湖是個人工湖，攔截水面寬度在200米至360米，除美化環境、調節氣候的主要功能外，還有力地保證了縣城人民的生產、生活用水。

泌水湖上，一橋飛架南北。作為民生工程的泌水湖大橋建設，是泌陽的重點工程。如今，這座465米長、30米寬、雙向6車道、雙邊人行道的泌水湖大橋已經通車。

站在泌水湖大橋上，記者放眼望去，泌水湖兩岸，錯落有致的住宅和湖邊的柳樹相映成趣，遠遠望去，如一幅優美的山水畫。依河水而建的泌水湖公園，是一座不設圍墻的公園，園內栽種了槐樹、榆樹、柳樹。陽光照耀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縣作協副主席鄧敏介紹，夜晚的泌水湖更加迷人，華燈齊放，湖水閃爍，綠草上浮著晶瑩的露珠，遠處傳來陣陣犬吠和水鳥的啁啾聲，湖邊前來休閑的市民和月光、燈光、潺潺流動的河水組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3000年前，上古先民的歌詠匯成了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饑。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姜？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取妻，必宋之子？（摘自《詩經•陳風•衡門》）

詩的意思是說，在陳國的衡門之下，可以游玩休息；在泌水之濱，可以高興地忘掉饑餓。吃魚呢，比黃河產的名貴魴魚和鯉魚還好；娶妻呢，這里的女孩不比名聞天下的齊國、宋國美女差。

3000年前的慨嘆，在今天，天中人依然可以為之驕傲。

泌之洋洋，可以樂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