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士君

小店傳龍脈 天天見面

大鍋燉牛骨 頓頓爽口

凌晨兩點，電話鈴乍然響起，夢鄉(xiāng)里莊周蝴蝶倏然而去，咬緊牙關(guān)攥緊拳頭竭盡全力睜開眼睛，見來電顯示為“陳傳龍”，此時來電兇多吉少。電動車跑到我樓下沒電了？兩口子打架邀我評理？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被警察抓了？不論啥事兒，是朋友就不能不管，接了再說。

“哥呀……我想開個面館兒，你給我想一副對聯(lián)吧。”一股酒味兒順著電波似浩蕩春風撲面而來。

此時說這事兒純粹是找事兒啊！我正要掛斷電話，那浩蕩春風再次來襲：“哥呀……我在文祥路吃地攤兒，你敢不來，我……我就敢一直等到天亮！”“啪”，電話像是掉地下了。

“三更半夜你穿衣服干啥？”老婆的夢囈如同天籟。“我攤上事兒了，我攤上大事兒了。”

文友陳傳龍，弄文學頗有建樹，小說、史志常見諸刊物。文章寫得好好的，發(fā)神經(jīng)賣哪門子面條呢？想想也釋然——多大的腕兒都耐不住清貧寂寞投筆從商了，況我等升斗小民乎！一位當教師的文友轉(zhuǎn)述過自己老婆的一段經(jīng)典告白：文學能當飯吃嗎？一個短篇小說能換一個汽車轱轆嗎？一個中篇小說能換一個商品房的陽臺嗎？看看孩子他二舅，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在家打水泥板子，那小轎車買的是“老師賴死”哩！你可好，讓我上街給你換自行車腳蹬子哩，尊嚴碎了一地有木有？就算你能寫出驚世駭俗的長篇巨制，像二月河一樣掙的版稅能買一二百平方米的大房子，但等你寫出來的時候咱也不需要那房子了，那時咱需要的房子七百多塊錢就能買到，還是陶瓷哩，殯儀館多得是，醒了你的春秋大夢吧……

我來到文祥路時，傳龍的頭已經(jīng)大了，舌頭已經(jīng)軟了。遇到啥煩心事了，值得這樣拿酒殘酷折磨自己？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給我講了一個小時，我才用研究一個新語種的刻苦鉆研精神，弄明白了他的表述……

我想掙錢，我想發(fā)財，我要開一個面館兒，用碾盤一樣大的鍋燉牛骨湯，用機械擠壓法做面條兒，牛骨湯下面，兼營家常小菜，門面已經(jīng)選好，中華大道西段，名字就叫“小白龍牛肉面館”，你給我想一副對聯(lián)，要帶上我的名字，要突出經(jīng)營特色，開業(yè)時我貼在門臉上……

送傳龍回家后快凌晨四點了，喧囂了一天的城市靜得嚇人，偶爾傳來的醉歸人夜嚎讓人驚悚。一塊霓虹燈廣告牌上的“傳承酒文化”由于燈管短路，變成了“傳承灑文匕”，讓人痛惜“文化”的尷尬，進而聯(lián)想到弄文學的人遭遇的窘迫。想我友傳龍，當年是何等清高，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視錢財如糞土，一門心思要在文學上弄出些名堂，工作之余不問世事，就著清湯寡水、粗茶淡飯，讀著古今中外名篇大作。不指望職場里巴結(jié)逢迎混吃混喝，不依靠關(guān)系網(wǎng)黨同伐異趨利避害。沒尋思靠文學博得個封妻蔭子，久后青史上留個大名。自忖文學是最適宜單打獨斗的事業(yè)，只想一個人默默靠碼字碼出自己的人生尊嚴。然而，世事難料，如今，陳傳龍碼字碼出的尊嚴卻沒有農(nóng)民工碼磚碼出的尊嚴扛事兒，碼了十多年字的人竟要去碼碟子碼碗了……

琢磨著傳龍要的對聯(lián)回到家里，脫鞋聲又砸出了老婆的一聲囈語：“夢游啊？又去翻你那一堆破書了？你就作吧！”

且不理會老婆的詛咒，掏出手機，打字，點擊“發(fā)送”……

小店傳龍脈 天天見面  大鍋燉牛骨 頓頓爽口

關(guān)了手機，一聲嘆息……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