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太廣

農村人家特有的傳統家風，讓我至今難忘。記得小時候過年時，家門口都會貼上一副對聯:“勤儉人家慶有余，耕讀門第春常在”。每次看到這副對聯，我心里都很溫暖。

我爺爺出生于1905年，經歷過戰亂、饑荒，受盡了人間疾苦。奶奶三十來歲就離開了人世，家里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爺爺靠給地主當長工、打短工維持家人生活，含辛茹苦地把父親和兩個姑姑拉扯大。我小時候，記得每到春上青黃不接時，爺爺就經常東奔西走去借糧、借錢，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爺爺吃飯從不挑食、不掉饃渣，如果掉了，他就撿起來吃了。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天剛黑，莊上的幾個小伙伴兒到我家，邀請我一起去南邊的孟莊大隊看露天電影。那時候農村看場電影不容易，我正在吃飯，看到小伙伴們快要走了，心急如焚，就把沒有吃完的半碗面條倒在陰暗的墻根處。正準備走時，引起了爺爺的懷疑，他馬上叫住我，問我的飯吃完了沒有，我說吃完了，他不相信，立即拿著手電筒尋找，結果一下子就找到了，當即把我打了一頓，并說：“誠實是做人的根本，給我記著。”

爺爺穿衣服也很儉樸。我好像沒見他穿過新衣服。春秋天，他大都是穿著深藍色的夾襖或對襟布衫，下身都是白平布染的深藍色褲子。雖然打有補丁，但很干凈。冬天穿的是刷瓦筒棉襖，腰里系根白色的戰帶。夏天只穿一件深藍色的褲衩，脊背常常曬得油光發亮。爺爺花錢摳得很。他有病了不去醫院治，常常是在家里熬，慢慢挺。我跟爺爺去駐馬店趕集，渴了他不但不掏錢買碗茶喝，而且讓我與他一起餓著肚子往家趕。爺爺省吃儉用，全家人也都跟他一樣勤儉節約過日子。使我從小就養成了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習慣。也許別人看來是“小氣”，其實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家基本上是幾個月吃不上一回肉，菜湯里很少有油腥，但如果來了客人，爺爺總是把家里最好的東西讓客人吃。如果沒有公雞可宰，下蛋的母雞也不放過。到了吃飯時，他總是把肉和雞蛋盛在客人碗里，自己卻舍不得吃。他常說的一句話是：“嘴是過道，吃也過，不吃也過，熬過去就過去了”。

我父親傳承了爺爺勤儉持家的好傳統，他大公無私、勤勞肯干是出了名的。父親時時為生產隊著想，處處為集體節約。他給公家干活時，如果缺根木頭、少幾塊磚頭、需幾根鐵釘，為了不耽誤事，他都是回家里拿。

父親就像一頭不知吃草，只知耕耘的老黃牛。他少言寡語、忠厚老實，上工早、放工晚，干活從來不偷懶。他最煩那些干“面子活”、“屙滑屎”的人。他常說，有多大的勁兒就要出多大的力。“四清”運動時，父親被選為“貧協（即貧下中農協會）主席”，后來多次被評為“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一直是生產隊的隊委會成員和糧食保管員，是大家公認的最老實、最放心、最聽話的好社員。

在老少爺們兒心目中，不僅我爺爺、我父親的口碑好，我母親與人為善也是公認的。她啥事都先想著別人，很少顧及自己。有一年一個要飯的老漢病倒在莊西頭的麥秸垛旁，母親為其端飯、送茶，直到老漢病愈，上駐新公路走了為止；五保戶馮蛋病了，母親為他送湯、送藥、送熟食；誰家有了紅白事，母親總是提前到場幫助擇菜、燒水、做飯；誰家有了病人，她一聽說就去看望，如果家里有紅糖、藥物等，她就拿出來讓人家用；如果要飯的來到家門口，她總是立刻放碗筷，拿塊饃遞上，如果有飯、有湯的話就盛上一碗。他常對我說：“餓漢子一口，飽漢子一斗。不要嫌棄窮人，要幫助有困難的人。”

我參加工作后，母親經常提醒我：“不要忘本，要知恩感恩報恩”、“人敬咱一尺，咱要回敬人家一丈”。有一次我回家騎著自行車一直到家門口，母親看見了非常生氣。她給我講了古代一位進士下馬進莊的故事，對我觸動很大，我再也不敢這樣了。從那以后，我無論在哪里，只要看到父老鄉親，我都要主動下車說說話，問候一番。我按照母親說的，凡是誰幫助過我們一點點的人，都感恩不盡；對生活得不如自己的人，做到熱情相待，不讓人家有失落感；對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做到不拿別人的東西，不貪占小便宜，不做欺負人、嫌棄人、刁難人、看不起人的事。我還把這些經常教育下一代。

說到家風，其實就是長輩之風。我爺爺、父親、母親雖然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地道農民，不會說什么豪言壯語，也講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們全憑自己的言傳身教，像啟蒙老師一樣，把良好的家風一點一滴、潛移默化地教育、熏陶和影響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