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廣

面對一個方圓幾十平方公里、幾萬人口、管理事務多，工農商學兵、農林牧副漁什么都有的地方，需要一個服務面廣、速度很快、鼓動性強的工具來組織生產、指揮工作，而廣播則恰好具備了這些特點。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各級黨委、政府為了貫徹落實毛主席“努力辦好廣播，為全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務”的指示，不僅縣里建有廣播站，而且公社也辦起了廣播放大站（老百姓戲稱“放炸彈”）。其職責就是把縣廣播站的信號通過轉播機予以放大，再轉送到各大隊的轉播站，大隊再通過電子擴音機，使廣播的聲音傳播出來。老百姓知道天下大事、國家大事、當地的事，靠的就是村頭房頂或樹上的高音喇叭。后來，家家戶戶也安上了小廣播。

我家的廣播掛在堂屋左側門后邊的高處，形狀像一只碗口大的黑紙匣子，底部有一塊金黃色的圓形鐵罩，里面有一塊黑色的磁鐵，旁邊是一個銅線圈。碗是用黑牛皮紙糊起來的，碗里有一根短短的細針尖，用手一撥會和牛皮紙撞擊，發出“嘭嘭”的聲音。

每天早晨6點鐘，隨著優美雄壯的《東方紅》歌曲的響起，伴著公社廣播員甜美清脆的聲音，人們開始起床，投入了新一天的生活。

在政治高于一切、大于一切、重于一切的年代，公社廣播站也算是重要的“宣傳輿論陣地”。那時候，想當廣播員的人很多，但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當廣播員不僅要求音質好、形象佳，尤其在“出身”上必須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子女。播音上雖然說不上能吸氣一大片、吐氣一條線、大氣磅礴、行云流水、擲地有聲，但必須字正腔圓，不能滿口方言，土話連連。

公社廣播站雖小，但功能齊全。一個廣播員往往集采、編、播于一身，什么活兒都得干。不僅要按時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河南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還要準點轉播汝南縣人民廣播站的有關節目。此外，還要播出水屯公社的自辦節目。自辦節目的內容一般是公社的通知、通告，公社黨委、革委會、生產指揮部領導的廣播講話、好人好事和三夏、三秋時的天氣預報等。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水屯公社廣播站的首位廣播員王世娥，她不僅長得漂亮，端莊秀麗，而且熱情大方，沒有架子。我們放學后總想拐到公社院里瞅瞅，悄悄溜進廣播站里，一是看看這位漂亮的阿姨；二是看看那一臺臺的錄音機、播音機、轉播機、電風扇，還有裹著紅布的麥克風等。她見到我們時不僅不吵、不攆，還面帶微笑地問：“有事嗎？”有一次我對她說：“我們天天聽《前進路上》都聽夠了，能不能播點像《地道戰》、《英雄兒女》之類的電影插曲？”她欣然答應了。第二天，我們果真聽到了這些膾炙人口、優美動聽的歌曲。

每當我放學后行走在路上，經常聽到的是新聞聯播、革命樣板戲、革命歌曲等。但我最愛聽的是笛子獨奏《揚鞭催馬送糧忙》，笛聲以形象生動的音樂語言，熱情歌頌了豐收后的公社社員趕著馬車，喜氣洋洋地向國家交售公糧的情景。那時而激情奔放、時而悠揚婉轉的笛聲，聽了以后給人以美的享受。

聽廣播也有煩人的時候。本來大喇叭里正播放著優美的歌曲時卻戛然而止。接著是吹、拍麥克風的聲音，傳來的是一口濃重的方言：“喂！喂！社員們！現在正是三夏季節，麥場防火尤為重要……”或者是“農業學大寨，掀起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新高潮……”或者是“麥田管理很重要，要管好豬、羊，不能進地吃麥苗……”這些是公社領導利用社員們吃飯的工夫開廣播會、作廣播講話。這些內容往往是錄好音之后，廣播員按時播放，因此，每到吃飯時就準能聽到公社領導滔滔不絕的講話聲。有一次，我曾聽到一位老太太說：“看看人家公社書記多辛苦，連飯都顧不上吃，天天住在廣播里頭講話。”

那時候，電力不足，經常停電。一旦停電，廣播不響，最新指示或生產指令就不能迅速傳達到群眾當中。為了確保公社廣播站的正常播出，水屯公社專門買了一臺12馬力的柴油機和10千瓦的交流發電機，又購置了一個簡易的配電柜，架設了專用電源線，由電工趙華負責，隨停隨發，保證供電正常。此外，廣播站還有一位負責廣播站機器設備維修、保障線路暢通的張道林。原來的廣播線是靠掛在電話上的，每當開始廣播的時段，廣播里的聲音就會串到電話線上，打電話聽不清楚，郵電所意見很大。后來，公社加大了對有線廣播的投資力度，重新架設了廣播專用線路。張道林帶領18個大隊的電工，按照“共桿共線路”的原則，架通了6條廣播骨干線路，大干半年多，終于形成了全公社一體化的有線廣播網，使水屯公社的有線廣播工作在全縣、全地區保持領先水平。

如今，已進入了信息社會。隨著廣播電視的廣泛普及、多媒體的應用，發生在全國和全世界各地的新聞隨時都能看到聽到。雖然現代的傳播技術早已替代了那個落后的廣播時代，但我每次回到農村老家總是習慣性地朝村委院屋頂上瞅瞅，遺憾的是既看不到昔日的高音大喇叭，也聽不到當年的小廣播了，但對公社廣播站的記憶卻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