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廣

星期天，我到理發(fā)店理發(fā)，看到理發(fā)師正在給一個小孩剃頭。小孩哭，大人哄，持續(xù)了好大會兒。此時，我不由得想起兒歌《剃頭謠》：“小男孩，怕剃頭，刀子不快割破頭。躲東頭，藏西頭，躲來藏去沒剃頭。一月頭、半年頭，躲到過年剃了頭。”

我小時候，也怕剃頭，主要是因為剃頭刀子太鈍。每次母親領(lǐng)我到本村的剃頭匠丁運增家剃頭，我都因為他的剃頭刀鈍，未進他家門，就開始流淚。

剃刀不快，老丁叔還算有招兒。剃頭前用很熱的水洗頭，頭發(fā)自然會發(fā)軟，好剃些。小孩子的頭皮嫩，頂不住這一燙。老丁叔手捧熱水往頭上潑，燙得我“哇”的一聲哭起來。

剃頭間，母親聲聲安頓：“快剃完了。”老丁叔也好言安慰：“一共20刀，你數(shù)著。”于是，我停止了哭叫。

這事發(fā)生在我三五歲時。稍大了點兒，我長了個子，也長了心眼，覺得剃頭哭會讓人笑話。剃頭不僅要受鈍刀之苦，還要排隊。大人去得晚，即使該輪上我，他們也總是說：“小孩沒事，等會兒！”有板凳坐時我就坐在板凳上，沒板凳坐時我就蹲在墻角，聽大人們天南地北地神侃。

丁運增沒人稱呼他剃頭匠，因為這樣稱呼對人不尊重。年紀(jì)大的喊他老丁，年輕的與他稱兄道弟，晚輩稱他叔或伯。那時候，靠工分吃飯，老丁叔是全年掙工分的那種。他不僅承擔(dān)著我們村大人小孩的剃頭任務(wù)，還幫北邊樓房村的社員剃頭。出去剃頭，不像在家里，得有剃頭挑子。

老丁叔的剃頭挑子，一頭是專用的長方凳，凳腿間有三個小抽屜。第一個是放錢的，下面兩個抽屜分別放置刀、剪、梳之類的工具。凳子靠背上一高桿處掛“剃刀布”和毛巾。挑子的另一頭是個圓籠，里面放置鐵皮包的爐子，上面放一個大鐵盆子，這樣可保持水的熱度，方便人們洗頭。

剃頭者一旦坐定，老丁叔便習(xí)慣性地甩動圍單，不緊不慢地給他披上。那時候，除學(xué)生和年輕小伙子留平頭外，中老年男人大都剃光頭。只要不說留什么發(fā)型，老丁叔都是先洗頭，再剃頭。成年漢子還需刮胡子、剪鼻毛、掏耳朵。碰到留平頭者，老丁叔就會拿出推子，滴幾滴潤滑油，然后在自己耳邊聽一下推子的聲音。隨后，推子聲在剃頭者耳邊響起，頭發(fā)被攔腰截斷，飄落地上。

每當(dāng)剃頭者走完后，老丁叔就要把散落在地上的頭發(fā)收起來，裝在一個草籃子里。過一段時間，他兒子丁國喜就會挎著滿滿一籃子頭發(fā)到水屯供銷社廢品收購門市部賣。

有一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們村就老丁一個剃頭匠，那么老丁的頭是誰剃的呢？有一次，我們幾個小伙伴一起討論時，張妮說：“剃頭匠的頭肯定是自己剃的。”李老毛說：“他看不到自己的頭，咋剃啊？”我曾經(jīng)大膽地問過老丁叔：“你的頭是誰剃的呀？”老丁叔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嘿嘿”地笑了兩聲，就是不回答。“這倒奇怪了，他咋給自己剃頭呢？還剃得光溜溜的，腦袋上不會長了一雙眼睛吧？”我自言自語地說。

自1975年7月我參加工作后，再也沒有讓老丁叔給我剃過頭。雖然理發(fā)店的條件好了，檔次高了，但再也找不到小時候老丁叔給我剃頭時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