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廣

生長在農村的孩子，從小就要干家務活，長大了就要干農活。干農活不僅靠氣力，還要有技巧。艱苦的農村生活，繁重的農村勞動，不僅能砥礪人的意志、培養人的情操，同時也是人生經歷的寶貴精神財富。

每年春天，社員們就把春地犁過之后，撒些高粱，過個十天半月，高粱苗長到腳脖深，就要鋤地、除草、間苗。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把這百十畝地盡快鋤完。

鋤地是一種藝術，鋤把被千百萬遍揮來揮去，摩擦得油光閃亮，鋤板讓土地“舔”薄了，鋒快。然而我們初學者鋤藝不佳，就是拿了這樣好使的農具，也會鋤得深一鋤、淺一鋤的，有的地方沒鋤到，像長著斑禿的腦袋；有的鋤過了，草還長得好好的，莊稼竟被鋤掉一片。我就虛心向熟練的老農學習，前腿弓、后腿蹬，順著莊稼行間或苗距，輕輕地把鋤向前拋出。一鋤挨一鋤，使勻了勁，薄薄地鋤破土皮、鋤掉野草，同時還鋤斷了土壤中的氣孔，減少了水氣蒸發，起到了保墑作用。雖然太陽火辣辣的，把我們曬得脫了一層皮，但看到我們鋤過的田地上的土皮，圖案似的優美，高粱苗油綠、肥壯，我們心里甜滋滋的。

我最怕的就是夏季割麥。那時的豫南農業還遠遠沒有進入聯合收割機“大合唱”的時代。當金色麥浪帶來豐收喜悅的同時，也帶來了繁重的勞作。有的割麥快手伏身麥海，“嚓嚓嚓”直往前沖，好似善于擊水沖浪的游泳健兒，再抬頭，伸展腰，已割出了好遠。而我呢，割不大一會兒，手上就磨出了泡，甚至割傷了腿，腰疼得直不起來，直起來了又彎不下去，長長的麥壟老是到不了頭。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那些可愛的田禾就是臨到生命終了還要再次證明一下，我們的身上衣和口中食都絕對是來之不易。在基本上還是手工農業的時代，每一種農作物在歸倉的路上都莫不讓人付出血汗的代價。棉花要一朵一朵地拾，在齊人高的棉花叢里人要忽站忽蹲，腰要不停地彎或直；當我右手持鐮揮向黃豆棵時，它以豆莢的尖角刺破我試圖握住它的左手；高粱像一排決死的勇士，生命不止、屹立不倒，如果腕力弱一弱都砍不倒它；玉米要一棵棵掰凈苞穗，然后再一棵棵砍掉它的秸稈；紅薯就像和人捉迷藏似的，把自己的子女掩蔽在四面八方，要人們無數次掄起釘耙，伴著串串汗珠翻遍田里的溝溝壟壟……

當北風怒號、萬里雪飄的時節，“農業學大寨”運動的高潮又在掀起，農田水利建設又搞得如火如荼。在練江河治理工地上，我曾跟民工們一起睡過寒冷的庵棚，因為睡在棚邊，我夢里都看到過飄落的一片片雪花；我曾在零下10攝氏度的寒天里上工，挖出過河底一鍬鍬凍土；我曾在45度傾斜的河坡上，用板車向河岸上拉土而拉斷過一根根背繩。有人說，這條幸福人民的河流，是用5元一張的人民幣一張挨一張鋪出來的。但誰又能算清農民的投工投勞占了多少張5元面鈔。我就知道，每天挖河的時間之長、勞動強度之大，除了需要早晚兩頭見黑，還需要每頓飯可著肚皮吃到飽得不能再飽，否則就堅持不到下一頓飯時。

在農村，我跳到人把深的糞池里出糞，我扛起120斤重的糧食歸倉，我在河底一叉又一叉地挑過塘泥，我幫過耬、犁過地、揚過場、割過芝麻、砍過高粱……為了和貧下中農一道改變農村一窮二白的面貌，意志沒有消沉過，干勁沒有減少過。

在農村干活，雖然勞動本身伴隨著腰酸背痛和體力消耗，但自有那悅耳的旋律、優美的動作、不同的技巧和無窮的樂趣。同時，也使我們在農村的熔爐里淬火加鋼，使我與農民群眾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使我對艱苦奮斗的作風永遠保持和發揚。